云舟悬在海面,灵枢阵眼的裂痕尚未补全,九块灵石中那块黑石仍泛着死灰的光。我靠在舱门边,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它的寒意。墨渊立于船首,金印未收,三道仙力仍在维持舟体悬停。他未回头,声音却落在我耳中:“调息已足?”
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识海仍如裂帛后未缝的布,一动念便隐隐作痛。但若再不动,他必亲自下海。我往前走了两步,桃木符从袖中滑出半寸,借地脉之力稳住身形。
“尚可。”
他侧目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袖口停了瞬息。我知道他在看什么——那面铜镜自入舱后便再未安静,时而发烫,时而冰凉,像是海底有东西在回应它。
“你不必随行。”他说。
“血月至尊印连地脉,我能辨流向。”我垂手,将桃木符收回袖中,“神兽退得蹊跷,若海底有异,我或能察觉。”
他未再劝,只抬手召来叠风,命其率弟子加固结界,准备下潜。云舟主桅倾斜,灵石过载,强行入海极险,但墨渊既已决意,无人敢言退。
我站在灵枢阵眼旁,掌心贴上血月至尊印。地脉细线如游丝般探入海底,原本紊乱的流向此刻竟趋于平缓,唯有一处——正下方三万丈海床,似有断脉回旋,如死水微澜,却带着某种规律。
“那里。”我指向海心,“地脉在此断而复接,非自然形成。”
墨渊凝视海面,片刻后点头。他抬手结印,云舟外层金光再度亮起,战神真诀化作网状结界,裹住整艘舟体。随着灵石逐一点亮,云舟缓缓沉入海中。
海水压来,耳畔如万钧重石挤压。我闭眼,运转昆仑虚第七转心法,以仙力护住识海。袖中铜镜忽地一震,冷意直透骨髓。我知它在预警,却不敢再轻易催动——上一次强启,几乎撕裂神魂。
云舟下潜愈深,光线尽失,唯有结界金光映出幽蓝水影。神识被海水压制,难以探出十丈。叠风在后低声禀报:“压力过重,左舷符阵已裂两处。”
墨渊未应,只将仙力再提三成。我咬牙,终于将手探入袖中,指尖触到镜背。寒如冰铸,却又在掌心微微搏动,似有生命。
不能再等。
我闭目,逆运心法,将血月至尊印之力引入镜中。镜面未出袖,却在我识海映出一道微光——穿透万丈海水,照向海床。
一座石台,浮现眼前。
它立于断脉交汇处,四角雕龙首,却非天族制式,龙目空洞,口衔铁链,链尾没入地底。台面刻满符文,中央一道裂痕贯穿,像是曾被强行破开。最异者,是台心那枚残印——形似封印,却被某种力量从中撕裂,裂口边缘焦黑,似遭雷火灼烧。
我心头一紧,镜光再推。
刹那间,镜中浮现出三字残影——**逆灵阵**。
未及细看,镜面骤冷,如坠冰窟。我猛地抽手,冷汗已浸透内衫。那阵法我从未见过,可仙缘镜的警示不会错——此阵以魔气为引,残而不灭,一旦触发,便会反噬入阵者。
“师尊。”我睁眼,声音压得极低,“不可直入。”
墨渊转头。
“前方海床有祭坛,台心裂印,似曾被破。仙缘镜示警,此地布有‘逆灵阵’残局,若贸然靠近,恐引魔气反噬。”
他眸光一沉,抬手止住云舟前行。结界金光在深海中划出一道界限,前方海水忽然变得浑浊,仿佛有无形之物在游动。
“你能看清阵眼?”他问。
我摇头:“镜光只能照出轮廓,阵心被封。但那裂印……不似外力所破,倒像是从内部崩开。”
墨渊沉默片刻,目光落向海底。就在此时,云舟下方地缝忽有幽蓝光芒渗出,如血丝般蜿蜒爬行。那光不似灵光,也不似鬼火,带着一种沉腐的湿气,一寸寸缠上结界。
“魔气。”我低声道。
蓝光触及金光结界,发出“嗤”的轻响,如皮肉灼烧。结界剧烈一颤,叠风急呼:“左舷承压已达极限!”
墨渊抬手,三道金印再出,加固四角。我死死盯着那蓝光,袖中镜面再度发烫。这一次,它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映出祭坛全貌——地底裂缝中,魔气如根须般缠绕祭坛基座,源源不断向上涌出,而祭坛四角的龙首口中,铁链竟在微微震动,似有东西正被牵引。
“它不是死阵。”我猛然醒悟,“逆灵阵未灭,是在养魔气——有人在用这祭坛,蓄势待发。”
墨渊眼神骤冷。
“谁设的局?”
“不知。”我握紧铜镜,“但那裂印……像是被人强行从内破开封印,留下缺口,让魔气得以滋生却不外泄。此地如牢,也如巢。”
他盯着祭坛深处,声音低沉:“不是神兽退却……是有人让它退。”
我心头一震。
若神兽只是诱饵,真正等我们的,是这座沉眠海底的祭坛——那魔气为何而养?封印为何被破?又为何偏偏在此时,引我们前来?
云舟悬在祭坛上方千丈,蓝光如网,缠绕结界。叠风带人轮换灵石,左舷符阵已换三处,仍难抵魔气侵蚀。墨渊立于船首,金光覆手,目光未移。
“司音。”
“在。”
“你方才说,那封印是从内部破开?”
“是。”
“可有痕迹?”
我闭眼,再催仙缘镜。镜光微颤,识海剧痛,却终于映出裂印边缘的细节——焦黑纹路中,有一点极细的银痕,如笔锋划过,不似仙力,也不似魔气,倒像是某种古老符笔所留。
“有。”我睁开眼,“一道银线,嵌在裂口深处,似是破印之人留下的标记。”
墨渊眼神一凝。
“你能辨出笔意?”
我摇头:“镜中所见,仅此一线。但它……不属当今任何一脉符道。”
他不再问,只抬手一挥,云舟缓缓后退,脱离蓝光范围。海水重归黑暗,唯有祭坛上的幽光仍在脉动,如呼吸,如等待。
“回昆仑。”他下令。
叠风领命,调转灵枢。我扶着船舷,指尖仍触着袖中铜镜。它不再发烫,却沉得厉害,仿佛载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墨渊走至我身侧,声音极轻:“你瞒我一事。”
我指尖微僵。
“仙缘镜,不止能照破绽。”
我未答。
“它照出了你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质问,只有深沉的审视。
“师尊。”
“嗯。”
“那银痕……我见过。”
他眉梢微动。
“不是今生。”
“何时?”
我闭了闭眼。识海深处,一道画面闪过——古洞禁制开启那夜,光影浮现,赠镜之时,那古老存在袖口,曾有一道相似银痕,如月痕划过黑袍。
“在得镜之前。”
墨渊沉默良久,终道:“若它再现,不必强催。”
我点头。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步。
“那祭坛……”他望着海底,“不是为神兽所设。”
“是为谁?”
他未答,只道:“有人,在等我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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