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发紧,我闭目调息,体内灵力如溪流缓行,滞涩感尚未全消。肋骨处的旧伤隐隐作痛,像是有细线在皮肉下反复拉扯。袖中仙缘镜忽地一烫,惊得我双眸骤睁。
镜面浮出一行小字:**“北坡裂隙,有人影出入。”**
我未动,指尖已悄然扣住玉清昆仑扇的扇柄。方才炼器房一役耗神太甚,此刻不宜轻举。可那人影若真自北坡而来,穿山越林不过片刻,昆仑虚主阵虽有墨渊坐镇,但若来者意在扰乱军心——
窗棂微颤。
一道身影凭空立于案前,黑袍覆体,面罩灰纱,连双目轮廓都模糊不清。他未踏结界,也未触动屋内符阵,仿佛自虚空走出,无声无息。
“看这个。”声音沙哑,如同枯叶碾过石阶。
他抬手一抛,一枚青玉简落在案上,泛着冷光。话音未落,身形竟如烟散去,不留半丝气息。
我仍坐着,未去拾那玉简。居所结界完好,八方静寂,连檐角铜铃都不曾轻响。此人能避过昆仑虚层层禁制,直入我室,要么是阵法另有破绽,要么……他本就知晓如何绕开。
我凝神静气,右手缓缓抬起,将仙缘镜悬于玉简之上。镜面微漾,幽光流转,刹那间映出六个血色古篆——
**“血月现,四海劫。”**
字迹浮现时,镜缘轻轻一震,似触到了某种久远封印。我心头微沉,这六字看似预言,实则更像一句咒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之力。
我压下翻涌的思绪,再度催动镜力探入玉简深处。这一次,镜中景象变了。
玉简表面浮现出一圈环形纹路,断裂的锁链缠绕星辰,线条粗粝而古老,不似天族笔法,也不类鬼族图腾。那纹路缓缓旋转,竟与我曾在父神遗迹中见过的一卷残碑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晦涩难解。
仙缘镜自动将其录入镜心,标注:“未知文明遗痕”。
我收回镜子,指尖轻抚玉简。表面冰凉,无毒无咒,亦无灵力残留。此人若想杀我,方才便有机会;若想夺宝,昆仑虚珍藏无数,何必独选今夜?他只留下预言,且明知我能以仙缘镜窥其真意——说明他本就希望我看懂。
可这“血月”,又是什么?
正思量间,镜面再烫。
东南方结界波动!
我猛地站起,玉扇入手,目光扫向窗外。夜风拂过桃林,枝叶轻摇,远处山影如墨。方才那蒙面人自北坡而来,如今异动却在东南,是巧合,还是刻意引我分神?
我未点燃传讯符,也未唤叠风。此时声张,反可能落入圈套。昆仑虚阵基由墨渊亲自布下,寻常侵扰难以撼动,可若对方掌握某些失传之术——譬如以古纹干扰阵眼脉络……
我重新坐下,却不再闭目。神识沉入仙缘镜,回溯方才玉简显现全过程。镜中画面定格在那串纹路上,我逐寸细察,忽然发现其中一处断裂的锁链末端,并非随意崩裂,而是被人以极细微的手法刻入了一个倒三角符号。
那符号,我在幼时翻阅青丘禁书时见过一次——记载为“逆命之契”,传说唯有能窥见天机者方可绘制。
难道此人……来自早已湮灭的占星一族?
念头未散,镜面又是一热。
不是预警,而是共鸣。
仙缘镜竟自行浮现出一幅虚影:一轮赤红之月悬于苍穹,下方四海水沸,山峦倾塌,无数魂影自地底升腾,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黑柱。而在那黑柱顶端,隐约可见一座倒悬宫殿,门扉紧闭,门环上缠着一条盘曲的蛇形纹——与玉简上的锁链纹,竟有七分相似。
我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象,是镜心深处被触发的记忆烙印。仙缘镜并非凡物,它所记录的,往往是未来可能发生的轨迹之一。
“血月现,四海劫”——并非恐吓,而是真实将至的灾厄预兆。
可谁又能断言天命?昔年擎苍崛起之前,也曾有星官夜观天象,称“紫微偏移,帝星将陨”,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墨渊一剑斩于东皇钟前?
我盯着案上玉简,心中警铃不止。若这预言属实,鬼族此次行动,或许只是更大风暴的开端。他们试探结界、引我们疲于应对,真正的杀招,尚在暗处蓄势。
而那蒙面人,究竟是敌是友?
他若为敌,不必多此一举留此警示;他若为友,又为何不敢露面?昆仑虚历经数万年风雨,从未听说有哪位隐世高人会以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除非……他不能现身。
我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东南方向的夜空依旧平静,可仙缘镜的警示不会无端而起。我握紧玉扇,掌心渗出一层薄汗。身体尚未恢复,强行催动金莲之力必会加重旧伤,但若此刻不出巡,待事态恶化,悔之晚矣。
就在此时,案上玉简忽然轻颤了一下。
我回头,只见那枚青玉简的表面,竟缓缓渗出一丝极淡的银光,沿着先前的纹路游走一圈,随即隐没。整个过程不过眨眼,若非我一直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回应?
我快步上前,再次激活仙缘镜。镜面映照之下,玉简内部竟多了一道极细的裂痕,形如闪电,直指“血月”二字。而那裂痕周围,浮现出几个微不可见的小字,排列成弧形,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标记。
我屏息细看。
那字迹,竟是用上古典籍中的秘文写就:
**“子时三刻,东南风起,见影即追。”**
话音未落,窗外桃枝猛然一晃。
一道黑影掠过屋顶,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我抓起玉扇,一步跨出屋门,足尖点地,身形疾射而出。夜风扑面,衣袂翻飞,我死死盯着前方那道消失在林间的残影,手中玉扇已然展开。
东南方的结界光幕微微荡漾,仿佛有无形之物刚刚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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