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尘壤区的破败与喧嚣一同吞没，只留下零星灯火在黑暗中挣扎。林星遥回到她那位于废弃管道深处的“家”——一个用捡来的金属板和防水布勉强搭成的狭小空间。
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终于允许自己彻底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壁，缓缓滑坐在地。先前强行梳理那个男人污染的后遗症如同迟来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她的精神壁垒。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着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丢失配给券的恐慌、对施舍者的嫉恨、看到他人受苦时一闪而过的阴暗快意……这些来自他人的情绪垃圾，如同附骨之疽，粘黏在她的意识里，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慢慢剥离、消化。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纤细的脊背微微颤抖。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像是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剖开自己，去容纳这个世界的脓疮。孤独感如同管外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没有人理解这种感受，在尘壤，活着本身就已耗尽全部力气，谁又会在意一个“怪胎”内心的风暴？
……
翌日清晨，当微弱的曙光再次试图穿透能量屏障时，林星遥已经出现在了“老王的杂货铺”前。
这与其说是杂货铺，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了各种破烂的窝棚。生锈的零件、过期的营养膏、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淘换来的旧衣物……琳琅满目，却都蒙着一层灰。杂货商老王就窝在这些破烂中间，揣着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像一只警惕而贪婪的老鼠。
看到林星遥，老王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掩饰过去，换上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市侩和狡黠的笑容。
“哟，星遥来啦？”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声音有些沙哑，“今天气色可不太好啊。昨晚……没休息好？”
林星遥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一小袋用旧布包着的、自己采摘晾晒的安神草叶放在柜台上。这是她惯常用来交换物资的方式。她的能力无法直接创造价值，只能依靠这些微不足道的“土方子”。
老王嘿嘿笑着，伸出干瘦的手指，熟练地打开布包检查了一下成色，嘴里啧啧两声：“品相不错，比上次的好。”他一边说，一边从柜台下面摸出半管用过的、但据说还能维持几天效能的低级营养膏，推了过来。“喏，老价钱。”
林星默默地将营养膏收起，转身欲走。
“哎，等等。”老王忽然压低声音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老王左右瞟了瞟，确认附近没人注意，才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昨晚西边那个聚居点，又有人‘蚀骨’了？而且，好像还被‘鬼手’给救了？”
“鬼手”两个字他咬得格外轻，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意味。
林星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老王观察着她的反应，脸上堆起更深的褶子：“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你也知道，我这人消息灵通。”他搓着手指，“这世道乱啊，‘鬼手’这种人物，可是咱们尘壤的宝贝。就是……净庭那边，最近风声好像有点紧。”
林星遥终于缓缓转过身，清澈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老王：“王叔，你想说什么？”
“嘿嘿，没什么，没什么。”老王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就是提醒你……还有那位不知道在哪儿的‘鬼手’，小心点。我听说啊，净庭上面的大人物，最近好像在秘密找什么人，据说……跟能处理‘情绪回响’有关。悬赏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夸张地比划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对巨额赏金的渴望与畏惧交织的复杂光芒。
林星遥的心微微一沉。净庭……他们果然还是注意到了。
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净庭找他们的，与我们无关。”
“那是，那是。”老王连连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被净庭的大老爷们看上，那可是一步登天啊！就不用再待在这鬼地方受苦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一步登天？林星遥在心里冷笑。进入那座冰冷的高塔，然后呢？成为另一个被研究、被利用的“物品”？她见过太多从尘壤被带走的人，几乎没有再回来过的。他们的下场，往往比死在这里更无声无息。
她没有再理会老王的絮叨，只是淡淡地说：“谢谢王叔的消息，我先走了。”
看着她再次转身离去的单薄背影，老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变得幽深。他喃喃自语：“鬼手……嘿嘿，能让净庭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亲自下来找，这丫头……不简单呐。”他摸了摸下巴，开始盘算着这条消息，或许还能卖给其他需要的人，换个更好的价钱。
而走出不远的林星遥，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混合着算计、贪婪和一丝好奇的目光。她加快了脚步，将自己重新融入尘壤狭窄、阴暗的巷道深处，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消失不见。
只有关于“鬼手治愈师”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依旧在尘壤某些隐秘的角落里，如同地下的暗流，悄然传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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