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盛大的添盆礼开始。
洗三礼设在毓庆宫的正厅,一个巨大的金丝楠木盆摆在中央,盆沿雕刻着百子千孙的图案,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皇室女眷、命妇们依次上前,将金银锞子、珠宝玉石等吉祥之物放入盆中,说着各种祝福的话。
添盆添福,福寿绵长!
添盆添喜,喜得麟儿!
塔娜因在太子妃生产时立下大功,又与五福晋一同前来,位置较为靠前。当她与五福晋一同上前添盆时,五福晋因怀着身子,动作格外小心。在放置一个玉如意时,她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盆中的水。
五福晋极轻地低语了一声,与塔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塔娜会意,借着放置金锁的动作,指尖也快速探入水中一试——触手一片冰凉!在这秋意渐浓的时节,这水温凉得刺骨,绝非应有的温水!
两人心中俱是一惊。但她们都是心思玲珑之人,立刻明白这绝非疏忽,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在这毓庆宫内部的事务上,她们作为外人,尤其是皇子福晋,绝不能当场揭破,那等于是在打太子的脸,将毓庆宫的阴私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塔娜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完成添盆,将一枚沉甸甸的金锁放入盆中,口中说着吉祥话:愿小阿哥福泽深厚,平安康健。
退回原位后,她立刻对身后的念珠低声耳语:快去告诉爷,洗三盆的水不对劲,冰凉刺骨。
念珠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与此同时,五福晋也对自己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假装整理衣饰,悄悄往男宾席方向挪动。
念珠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找到了在男宾席伺候的何玉柱。她借着斟酒的机会,在何玉柱耳边低语了几句。何玉柱脸色微变,立即转身寻找胤禟。
胤禟正在与十阿哥说笑,见何玉柱神色有异,便寻了个借口走到一旁。听完何玉柱的禀报,胤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寒光一闪。
知道了。他低声吩咐,你去告诉福晋,就说爷知道了,让她安心。
随即,胤禟整理了一下表情,端着酒杯走向太子。此时太子正与几个宗室亲王谈笑,见胤禟过来,含笑问道:九弟可是来敬酒的?
胤禟举杯笑道:自然是要敬二哥一杯。他借着敬酒的动作,凑近太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说道:二哥,洗三盆的水有问题,冰凉刺骨。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涌起滔天怒意,但转瞬即逝。他拍了拍胤禟的肩膀,朗声笑道:九弟有心了。随即,他若无其事地招来心腹太监张保,低声吩咐:洗三盆的水凉了,立刻换个新的来。记住,要温水。
张保是太子另一个乳母的儿子,自幼跟随太子,最是忠心不过。他闻言心中一凛,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躬身道:奴才明白。
不多时,张保便上前高声禀报:太子殿下,各位爷,各位福晋,因今日添盆之礼过厚,盆中之水已满,需更换新盆,以示对皇孙的敬意与祝福。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人怀疑。很快,几个太监便抬上来一个一模一样,但内里已换上合适温度温水的新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除了少数知情人,其他宾客都以为这只是仪式的一部分。
小阿哥弘熙被乳母抱出来,在温水中完成了洗三仪式。小家伙似乎很享受温暖的沐浴,不仅没有哭闹,反而挥舞着小手,发出咿呀的声音,看得康熙派来观礼的李德全连连点头,心中记下要回禀皇上皇孙健壮,见水不惊,实乃吉兆。
洗三礼顺利结束,宾主尽欢。太子亲自将重要宾客送至宫门,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然而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太子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待宾客散尽,毓庆宫的大门缓缓关闭。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张保。太子的声音冷得像冰。
奴才在。张保立即跪倒在地。
太子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
接下来的两日,毓庆宫进行了一次悄无声息却异常彻底的人员清洗。数个看似不起眼的太监宫女被以各种理由调离、遣散,其中就包括那个负责打理杂物的老王太监。
据说老王太监是年老体衰,恩准出宫荣养,但知情人都明白,这一去,恐怕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康熙皇帝也暗中插手,命粘杆处秘密调查。所有的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侧福晋李佳氏的院子。虽然没有确凿到可以公之于众的证据,但在康熙和太子这里,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第三日清晨,太子亲自来到了李佳氏的院子。
李佳氏还以为太子是回心转意,特意梳妆打扮,笑脸相迎:爷今日怎么得空...
跪下。太子冷冷地打断她。
李佳氏愣住了,但在太子冰冷的注视下,还是不自觉地跪倒在地。
好一个静心养性太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李佳氏当年送给老王太监的信物,你可认得此物?
李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院里静心养性太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李佳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爷!您不能这样对妾身!弘晳...弘晳他还小,他需要额娘啊!
弘晳自有他的造化。太子转身,不再看她,你好自为之。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康熙正在听李德全的回禀。
...所以,太子殿下已经处置了李佳氏。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说。
康熙冷哼一声:胤礽还是太心软。若是朕...
他没有说下去,但李德全明白皇上的未尽之语。若是皇上处置,李佳氏恐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弘晳那孩子...康熙沉吟片刻,毕竟年纪还小,又是皇孙。传朕旨意,即日起,弘晳的教养由太子妃亲自过问。
这道旨意,等于彻底断绝了李佳氏借子上位的可能。
而弘晳,虽然表面上没有受到牵连,依旧保有皇孙的待遇,但太子对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心中已埋下了一根刺。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李佳氏犯下如此大错,试图伤害嫡出的弟弟,这让他如何还能心无芥蒂地看待弘晳?往日那份毫无保留的宠爱与期待,已然蒙尘,大打折扣。
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康熙与太子联手压制,外界知之甚少。只隐约听说李佳侧福晋惹怒了太子,被禁足了。
但五福晋和塔娜,却在事后收到了来自康熙和太子格外丰厚且意味深长的赏赐与谢礼。
这日,胤禟带回一个紫檀木匣子,笑着对塔娜说:皇阿玛赏的,说是给你安胎用。
塔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水头极好,一看就是贡品中的极品。除此之外,还有几盒罕见的血燕和灵芝。
太子殿下也让人送来了谢礼。念珠捧着另一个锦盒进来,是一套赤金镶宝的头面,还有两匹江南进贡的云锦。
塔娜抚摸着那些赏赐,轻轻叹了口气,对前来串门的五福晋低声道:这毓庆宫的水,看来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五福晋也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咱们啊,还是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对了,我那儿也得了一对东珠,改日让工匠打成珠花,咱们姐妹一人一朵。
窗外,秋意渐浓,金黄的银杏叶在秋风中簌簌飘落。紫禁城的天空高远而肃穆,仿佛在预示着,围绕着这位刚降生的嫡皇孙,未来的风波,绝不会就此止息。
而在毓庆宫的深院里,被禁足的李佳氏对着铜镜,看着镜中憔悴的容颜,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她知道,她不能倒,这场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等太子登基后,一切都将会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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