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血战，在夕阳将天空染成凄艳的橙红色时，暂时落下了帷幕。
战线如同一条被反复撕扯又勉强缝合的伤口，蜿蜒在焦黑的土地上。硝烟混合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在晚风中久久不散。燃烧的残骸点缀着战场，如同地狱里不灭的灯火。一台彻底瘫痪的“堡垒”战垒的残骸尤其显眼，它那庞大的身躯歪斜地陷在弹坑中，内部偶尔还会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喷出新的火舌。
柏淋市勉强守住了主要防线，将复兴要塞的进攻部队阻挡在了预设的防御圈之外。代价是惨重的：十一辆坦克（包括四辆宝贵的“嫁接者”t-72）被彻底击毁或重创失去战斗力；超过两百名士兵伤亡，其中许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数个前沿观察哨和防御工事被夷平；防空部队消耗了大量弹药，击落了数十架敌机，但自身也损失了数门高炮和导弹发射器。
复兴要塞方面同样损失不轻。一台“堡垒”战垒被毁，超过三十辆“扞卫者”坦克和大量辅助车辆被“冰雹”和后续战斗摧毁，步兵伤亡可能接近四位数，精心策划的黎明突袭和后续重装突击都未能达成战略目标。他们的技术优势和火力强度毋庸置疑，但柏淋市的顽强抵抗、准备充分的防御体系以及那支滑不留手的“游隼”部队，给他们带来了远超预期的麻烦。
双方都急需舔舐伤口，重整旗鼓。
柏淋市地下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浓重的咖啡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辉霜冽眼底带着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卡呐利胳膊上缠着绷带，是白天指挥“游隼”部队近距离交火时被弹片擦伤的。王尔正对着几块从击毁的“扞卫者”和“猎杀者”机甲上紧急回收的残骸进行初步分析。凯卫尔则协调着侦察部队，严防敌人夜袭。
“弹药消耗统计出来了，”王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冰雹’火箭弹消耗了三分之一基数，必须立刻补充生产。122毫米以上口径炮弹消耗百分之四十，机枪和步枪弹药消耗百分之三十五。最麻烦的是特种穿甲弹和防空导弹，消耗都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伤亡名单……”凯卫尔将一份长长的名单投影出来，声音低沉，“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九十五人，轻伤暂时无法统计。雷虎的坦克连损失最大，几乎被打残了编制。”
辉霜冽看着名单上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沉默了几秒，用力握紧了拳头。“救治所有伤员，不惜代价。阵亡者……统计好家庭信息，战后统一抚恤。他们是柏淋的英雄。”
他走到全息地图前，看着犬牙交错的战线：“敌人今天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亏，但他们远没有伤筋动骨。明天，攻势只会更猛。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他们的‘堡垒’战垒还有两台，”卡呐利恨恨道，“那玩意儿正面太难啃了。今天要不是老大你用重炮敲掉了他们的指挥所，制造了混乱，我们未必能打掉那一台。”
“不仅仅是因为混乱，”王尔抬起头，指着分析屏幕上的数据，“我们对回收的‘堡垒’装甲碎片进行了初步检测，发现它的正面复合装甲对化学能弹头（破甲弹）有极佳的防御效果，但对动能穿甲弹的防御并非无敌。今天之所以大部分穿甲弹无效，除了距离和角度问题，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自产的‘柏淋-120’穿甲弹，弹芯材料和初速还不足以在最有效射程外击穿其最厚部位。”
他调出另一个界面，上面是复杂的设计图。“不过，我们在被击毁的‘堡垒’残骸侧面，找到了相对薄弱区域。如果能将射击距离拉近到一千五百米内，使用我们正在试制的新一代‘贫铀-钨’复合弹芯穿甲弹，配合‘嫁接者’的120滑膛炮，有超过七成概率从侧面或后部击穿其主装甲。”
“一千五百米？”凯卫尔皱眉，“这意味着坦克必须突前到极其危险的区域，几乎进入对方所有直射火力的最佳射程。‘堡垒’的重型能量炮和伴随的‘扞卫者’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那就创造机会。”辉霜冽眼中寒光闪烁，“‘堡垒’移动相对缓慢，转向不够灵活。我们可以利用夜晚。”
“夜战？”卡呐利眼睛一亮，“咱们有夜视设备，虽然比不上他们可能有的高科技夜视，但咱们地形熟啊！而且，老大，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一张牌一直没怎么动？”
辉霜冽看向他：“你是说……琳娜？”
“没错！”卡呐利点头，“那丫头白天一直在后方安全区待命，急得不行。她的能力……在这种渗透、破坏、制造混乱的活儿上，绝对是把好手！让她配合精锐步兵或者‘游隼’的小队，晚上摸过去，给那两台铁疙瘩‘修修脚’或者‘弄瞎眼睛’，咱们的坦克不就有机会了？”
王尔有些担忧：“琳娜的能力还不完全稳定，而且战场环境复杂危险……”
“她需要成长，也需要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被保护的对象。”辉霜冽做出了决定，“可以让她参与，但必须有最可靠的队伍保护和明确的指令。凯卫尔，挑选一支最精锐的侦察兵小队，配上最好的装备。任务不是强攻，而是渗透、侦察、定位，并在可能的情况下，破坏‘堡垒’的观瞄设备、传感器或者动力辅助系统。为明天的坦克猎杀创造条件。”
“明白。”凯卫尔领命。
“另外，”辉霜冽继续部署，“‘冰雹’营转移到了新阵地，明天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覆盖射击，而是根据前线提供的精确坐标，进行急促的、小规模的多波次打击，重点打击敌集结地、补给点和后续跟进的步兵。我们要用炮弹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和技术兵器。”
“防空部队连夜补充弹药，调整部署，重点防御可能到来的夜间空袭或无人机骚扰。”
“所有一线部队，轮换休整，确保食物和饮水供应。工兵部队，趁夜修复和加强受损工事，布设新的雷区。”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柏淋市如同一只受伤但更加警惕的猛兽，在夜色中默默修补伤口，磨砺爪牙。
……
夜幕深沉，星光被薄云和尚未散尽的硝烟遮蔽，大地陷入一片近乎纯粹的黑暗。只有远处复兴要塞的营地里，偶尔有车辆灯光和零星的信号灯闪烁。
一支八人组成的特种渗透小队，如同幽灵般滑出柏淋市的防线。他们穿着特制的深色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着带有消音器的冲锋枪、狙击弩、爆炸物和先进的微光夜视仪。队伍的末尾，是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琳娜。她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黑色作战服，苍白的面容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只有那双血色眼眸，在偶尔掠过微光时，会闪过一丝非人的光泽。
带队的队长是侦察部队中最出色的士官，代号“灰狐”。他看了一眼琳娜，低声道：“跟紧我，保持安静，绝对服从命令。你的任务是利用你的‘特殊听觉’和感知，提前发现陷阱、暗哨和电子侦测设备。非必要，不得暴露，更不准擅自行动。明白吗？”
琳娜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专注地感知着周围。在她的“听觉”中，世界是另一幅模样：风声、远处土壤中虫豸的蠕动、更远处敌人营地隐约的交谈和机器运转的嗡鸣、还有……某种深沉、缓慢、充满威胁的金属心跳声——那是“堡垒”战垒。
小队利用地形和夜色，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双方阵地间的无人区。他们避开了几处可能埋有地雷的区域（琳娜提前示警），绕过了敌方两个前沿警戒哨。行动专业而迅捷。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敌军战线中后部、相对独立部署的两台“堡垒”战垒之一。根据白天观察，这台战垒位于一个小高地背坡，周围有“扞卫者”坦克和步兵防线拱卫。
在距离目标约八百米的一处灌木丛后，小队停了下来。“灰狐”打出隐蔽观察的手势。
通过高倍率热成像仪，他们看到了目标。那台庞大的“堡垒”如同蹲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预设阵位上。周围有数辆“扞卫者”和步兵战车环伺，更有游动的步兵巡逻队。探照灯时不时扫过高地周围。
“守卫很严，正面和侧面很难无声靠近。”一名队员低语。
“灰狐”观察着地形，目光落在那高地侧后方一条被炮火炸出的、通往背坡的雨裂沟。“从那条沟壑摸过去，可以接近到三百米左右。但沟壑出口很可能有哨兵。”
这时，琳娜轻轻拉了拉“灰狐”的衣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指向高地另一侧，那里是一片相对平缓但乱石丛生的区域。在她“听”来，那里的守卫气息相对稀疏，而且……有一种微弱的、规律的电磁脉冲声，可能是某种外围传感器的盲区或者间歇期？
“灰狐”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这个特殊的队员。小队改变方向，向那片乱石区潜去。
果然，这里巡逻间隔较长，且乱石提供了良好的遮蔽。他们成功渗透到距离“堡垒”约五百米的地方，甚至能看清那庞大身躯上一些设备的轮廓。
“布置激光指示器和侦察摄像头，”“灰狐”下令，“记录其精确位置、守卫配置和可能的弱点。”
队员们迅速行动。琳娜则紧紧盯着那台“堡垒”，她的感知延伸过去，试图“触摸”那钢铁巨物的结构。她“听”到了它内部复杂而精密的能量流动，感知到了几个相对脆弱的节点——位于腿部关节上方防护网内的液压管路、炮塔根部环状轨道旁的传感器簇、还有背部导弹发射器下方似乎散热格栅的位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用手指在平板电脑的简易结构图上，点出了几个位置，用极低的声音对“灰狐”说，“感觉……容易破坏。”
“灰狐”看了一眼，那几个位置确实可能是弱点，而且相对隐蔽。“干得好。但我们没有携带能有效破坏这些重型部件的大威力炸药。标记下来，传回指挥部。”
就在他们即将完成侦察，准备悄然撤离时，意外发生了。
一队复兴要塞的夜间巡逻队，不知为何改变了路线，径直朝着他们藏身的乱石区走来！探照灯的光柱也开始向这个方向扫来！
“暴露了？撤！”“灰狐”当机立断。
但撤退路线已经被巡逻队部分封堵。小队借助乱石隐蔽，快速移动，试图绕开。
“那边有动静！”一名敌方士兵似乎听到了什么，举枪指向他们的方向。
“灰狐”毫不犹豫：“开火！制造混乱，分散撤退！”
“噗噗噗……”加装消音器的武器发出轻微的声响，几名敌军应声倒地。但枪声也彻底暴露了他们！
警报凄厉地响起！更多的探照灯光束扫射过来，敌军营地瞬间沸腾！
“快走！”小队一边还击，一边向预定撤离点狂奔。子弹打在周围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琳娜跟在队伍中间，动作出奇地敏捷。突然，她感觉一道危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侧方一辆“扞卫者”坦克的炮塔正在转向！
几乎是本能地，她的手臂瞬间异化，皮肤下涌动起苍白的力量，猛地将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掀飞，砸向那辆坦克的观瞄设备！
“砰！”岩石砸在坦克车体上，虽然没造成实质伤害，但成功干扰了对方的瞄准。
“那是什么怪物？！”敌军士兵惊恐地看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苍白残影和那非人的力量。
“别管！全力开火！拦住他们！”
更猛烈的火力覆盖过来。一名小队队员腿部中弹，闷哼倒地。
“灰狐”想去救援，但被火力压制。
就在这时，琳娜眼中红芒一闪。她看到那名倒地的队员，又看到越来越近的追兵和正在调转炮口的坦克。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某种冰冷意志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双臂同时异化，变得苍白而粗壮，指尖延伸出锐利的骨刺。她没有冲向追兵，而是猛地向地面插去！
“轰！”
地面以她为中心，猛然隆起数道尖锐的、由硬化泥土和岩石碎块构成的苍白突刺！这些突刺并不高大，但极其突然和密集，瞬间扰乱了追兵的阵型，绊倒了数人，甚至刺穿了一名士兵的脚掌！
这诡异而恐怖的景象让追兵攻势一滞。
“灰狐”趁机冲过去，扛起受伤的队员。“撤！快！”
小队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终于冲出了乱石区，消失在更深的夜色中。身后，敌人的枪炮声和叫骂声逐渐远去。
……
安全返回柏淋防线后，“灰狐”清点人数，除了那名腿部中弹的队员，其他人只有轻微擦伤，包括琳娜。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异化的手臂已经恢复原状，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不小。
“你……刚才那是什么？”一名队员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琳娜低下头，没说话。
“灰狐”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其他人说：“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救了山猫的命，也救了咱们整个小队。而且，我们拿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他看向琳娜：“你标记的那几个弱点，很有价值。谢谢你，琳娜。”
琳娜抬起头，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轻轻点了点头。
不久后，标注有“堡垒”战垒精确坐标、布防情况和数个疑似结构弱点的详细侦察报告，被送到了辉霜冽面前。同时送到的，还有关于琳娜在行动中展现出的、超越预期的能力和在危机时刻救助战友的报告。
辉霜冽看着报告，又看了看窗外依旧黑暗，但东方已隐约泛起一丝鱼肚白的天空。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们手中多了一份关键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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