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绷紧的弦。
刺眼的车灯剥夺了凯伦的视觉,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像沉闷的战鼓,敲击着他的耳膜。他能听到那些人下车时,靴子踩在湿滑地面上的摩擦声,能听到金属棍棒在空气中挥舞时发出的、带着杀意的“呼呼”声。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会和哥哥一样死在这个冰冷雨夜的时候,驾驶座的另一侧车门被猛地拉开。
“趴下!开车!”
是江夏川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这里,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凯伦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本能地遵从了这个命令。他手忙脚乱地从副驾驶座爬回到驾驶座,而江夏川已经灵巧地钻进了副驾,并“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钥匙!”她喊道。
“哥哥习惯藏在遮阳板里!”凯伦吼了回去,他颤抖着手,在遮阳板后面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钥匙。
他将钥匙插入,拧动。老旧的本田思域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像个垂死的老人,引擎挣扎了几下,终于不情愿地轰鸣起来。
“冲出去!”江夏川命令道。
但已经晚了。三辆SUV呈品字形,彻底堵死了唯一的出口。十几个手持武器的壮汉,正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他们这辆如同玩具般的日本小车。为首的是一个光头,身材壮硕如熊,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在另一只手上轻轻敲打着,发出啪、啪的节奏声。
“太子哥说了,活捉那个印度小子,另一个,死活不论!”光头刀疤脸吐了口唾沫,混着雨水落在地上。
完了。凯伦的心沉到了谷底。
“换位置。”江夏川突然说。
“什么?”
“换!过!来!”
没有时间犹豫。两人在狭窄的车厢里,以一种近乎杂技的姿势迅速交换了位置。江夏川坐上了驾驶座。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左边那条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堆满废弃轮胎和杂物的窄道。她的眼神在瞬间完成了战场的计算。
她没有选择倒车,而是猛地一脚油门,同时将方向盘向左打死!
“嗡——!”
老旧的本田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疯狂地撞向了那堆废弃的轮胎!轮胎四散飞溅,车头在剧烈的撞击下严重变形,但她硬生生地从包围圈的侧翼,撞出了一条通路!
“坐稳了!”
她挂上倒挡,又是一个甩尾,车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泥泞的地面上漂移了一百八十度,车头对准了刚刚撞开的缺口。紧接着,她再次挂前进挡,油门踩到底!
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在多伦多湿滑的街头,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本田思域在江夏川的手中,像一艘穿梭在暗礁中的快艇。通过几天的观察,现在她对这座城市的背面了如指掌,七拐八绕,专门钻那些大型SUV难以通过的后巷和窄街。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激起半人多高的水花,像一道道灰色的翅膀。
后面的三辆SUV穷追不舍,它们马力更足,像三头饥饿的鲨鱼,死死地咬在后面。其中一辆甚至开上了人行道,撞飞了沿途的垃圾桶和报刊亭,势要将他们逼停。
最终,在冲过一个废弃的铁路道口后,他们被逼入了一处死路,一处废弃的码头。
这里是城市的盲肠。前方是黑不见底的安大略湖,后面是三辆堵住去路的SUV。
他们成了笼中之兽。
车灯再次亮起,将这片破败的码头变成了行刑的舞台。光头刀疤脸带着他的人走了下来,这一次,他们脸上不再有戏谑,取而代之的是被戏耍后的愤怒。
“下车!”刀疤脸用棒球棍指着他们,吼道。
江夏川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她将凯伦护在身后,独自一人面对着十几个手持凶器的敌人。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黑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神却比这雨夜更冷。
“麦克会说:永远不要把自己置于死地。除非别无选择。”她的内心,麦克的声音在回响。
“一对二,我教过你,攻击下三路,重点是膝盖和脚踝。”
“一对三,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拉开距离,逐个击破。”
“一对多呢?麦克,一对十二,手里还有武器,我该怎么办?”
“一对多?” 麦克的声音仿佛笑了,“那就别把他们当人看。把他们当成需要拆解的零件。忘掉恐惧,忘掉疼痛,变成一台机器。一台只知道摧毁的机器。”
江夏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整个人的气质在瞬间发生了改变。那层属于人的温情和伪装被彻底剥离,剩下的,是纯粹的、为战斗而生的杀戮本能。
刀疤脸见她只有一个人,轻蔑地笑了:“就凭你?一个娘们?”
他话音未落,江夏川动了。
她不是冲,而是像一片被风吹动的枯叶,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轨迹,瞬间切入了离她最近的两个混混之间。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
左边那个混混感觉手腕一麻,手里的钢管已经到了江夏川手中。江夏川手腕一抖,钢管的末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戳在了右边那个混混的咽喉下方、锁骨之间的凹陷处。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捂着脖子跪了下去,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像一条离水的鱼。
与此同时,江夏川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以夺来的钢管为支点,一记凶狠的侧踢,狠狠地踹在了左边那个混混的膝关节外侧。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腿倒在了泥水里。
这一下镇住了所有人。刀疤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起上!给我废了她!”他恼羞成怒地吼道。
剩下的十人怒吼着,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乱刀,乱棍,齐齐招呼向江夏川那看似纤弱的身体。
江夏川不退反进。她矮身躲过一记横扫过来的砍刀,手中的钢管顺势向上撩起,砸在对方握刀的手腕上。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已经欺身而上,一记干净利落的肘击,正中对方的太阳穴。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像一摊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她夺过那把砍刀,反手一挥,在身后偷袭者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的格斗术,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制服,而是为了最有效率地摧毁敌人的战斗力。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直奔人体的要害:眼睛、咽喉、后脑、膝盖、裆部。她像一个优雅而致命的舞蹈家,在这片由雨水、泥泞和暴力构成的舞台上,跳着一支死亡的探戈。
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骨裂声和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但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双拳难敌四手。混乱中,一根铁棍终于突破了她的防御,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左边肋下。
“呃!”
剧烈的疼痛让她动作一滞。就是这零点一秒的停顿,另一把砍刀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割开的风衣和衬衫,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
刀疤脸和他剩下的五六个手下,喘着粗气,重新将她围了起来。他们虽然个个带伤,但眼神却更加凶狠。他们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强弩之末。
“臭婊子,挺能打啊!”刀疤脸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我看你这回还怎么打!”
躲在车后的凯伦,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浑身冰冷,不只是因为雨,更是因为恐惧和无力。他看到江夏川受伤,看到她被包围,一种比自己死亡更强烈的绝望攥住了他。他哥哥已经死了,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个唯一帮他的人,也死在这里!
愤怒和绝望,像催化剂一样,点燃了他大脑里某个沉睡的开关。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画图纸的工程师,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流泪的受害者。他从小在孟买混乱的贫民窟长大,在危机四伏的远洋货轮上做过工,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那些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存智慧!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了码头上那些排列着巨大的、已经生了锈的燃料罐。那是以前给渔船加油用的,虽然废弃多年,但天知道里面还残留着什么。罐体上用红漆刷着已经斑驳的“dIESEL”(柴油)字样。
他像狸猫一样,悄悄地从车后溜了出来,利用集装箱和废弃机械的掩护,绕到了那些燃料罐的后面。他找到了一个阀门,阀门已经锈死。他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筋,用尽全身的力气,作为杠杆,狠狠地撬动那个阀门!
“嘎——吱——!”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阀门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刺鼻的柴油味瞬间弥漫开来。黑色粘稠的液体从缝隙里流了出来,混合着雨水,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此时,刀疤脸已经走到了江夏川面前,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棒球棍,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去死吧!”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凯伦的怒吼:
“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那个他们以为已经吓傻了的印度小子,正站在燃料罐旁边,一手拿着一个从地上捡来的廉价的一次性打火机,另一只手正疯狂地转动着阀门。柴油混合着雨水,已经流到了他们脚下!
“不好!快跑!”一个混混惊恐地大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凯伦按下了打火机。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在雨夜中亮起。
他将那簇火苗,扔向了地面上那片流淌的黑色液体。
“轰——!!!”
巨大的火球,像一头被唤醒的巨象,猛地从地面腾起! 火焰瞬间吞噬了离得最近的两个混混,将他们变成了惨叫的火人。炙热的气浪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其他人掀翻在地。整个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撕裂整个夜空。混乱,极致的混乱,覆盖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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