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日的阳光总是显得格外慵懒，洒落在这座因比武大会而躁动不安的古城上，却未能融化空气中一丝一毫的火药味。今日是八强抽签仪式，中心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浓粥。
然而，沸腾的并非全然是期待。
在广场的一角，一片格格不入的压抑与愤怒正在迅速发酵。那里聚集着上百名身穿云纹白袍的修士，每个人都用绣着“浮云”二字的束带扎着头发，他们是浮云剑阁的拥趸。
这个曾被誉为夺冠大热门的宗门，如今却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柄，两位被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天才少年白少轩与领队林疏影，竟双双在八强之外意外折戟。
“黑箱操作！绝对是黑箱操作！”一个年轻的粉丝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几乎是指着不远处主办方临时搭建的高台怒吼，“我家少轩怎么可能输给那种野路子！一定是被动了手脚！”
“退票！主办方退票！”
“还我浮云剑阁一个公道！”
嘈杂的怒骂声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炸裂开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县衙役卒们面面相觑，面对这群修为不低的修士，他们不敢上前，只能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一些尚未离开古城的浮云剑阁弟子见状，立刻主动上前，试图安抚自家的狂热支持者。他们低声劝慰，承诺会将意见反馈给宗门，但收效甚微。粉丝们的失望与愤怒，需要一个更具分量的宣泄口。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一条道路。
白少轩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比赛服，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弟子白袍，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努力挺直了脊梁。他那张素来带着一丝疏离与傲气的俊美脸庞，此刻紧紧绷着，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李凯和他的队友们站在不远处的人群外围，詹姆斯抱臂看着这一幕，在团队频道里发出一声轻啧：“classic pR crisis. 品牌形象受损，核心用户群体情绪失控。现在就看他们的危机公关水平了。”
白少轩走到了那群情绪最激动的粉丝面前，深深一揖。
“诸位道友，感谢大家对剑阁、对白某的支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清朗，“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我学艺不精，让大家失望了。此事与主办方无关，还请大家冷静。”
他的出现，让场面短暂地安静了下来。但那份压抑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从明火转为了暗燃的炭。一个年长的粉丝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与不甘：“少轩！你不用替他们说话！我们都看着呢！你明明！”
“我知道。”白少轩打断了他，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失望的脸，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知道，苍白的解释毫无用处。身为剑客，证明自己的方式，永远只有一种。
他手腕一翻，那柄在擂台上失利的飞剑“清霜”应声出鞘，悬停在他身侧，发出一阵委屈般的低鸣。
“既然大家远道而来，不能白跑一趟。今日，我便在此，为大家演练一遍浮云剑阁的《云水十三式》，权当是赔罪。”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剑客在非战斗状态下公开演练压箱底的剑招，这是一种极具诚意的展示，也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詹姆斯在频道里低语：“wow, risky move. 这是在用核心技术专利来安抚股东情绪。如果成功，能稳住股价；如果失败那就直接退市了。”
白少轩没有再多言，他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那份因失败而滋生的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身为剑道天才的绝对自信。他屈指一弹，清霜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化作一道银龙，在他周身游走起来。
起手式，平湖映月，剑光如镜，清冷沉静。
第二式，流云飞瀑，剑势陡转，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他与剑，仿佛是一对配合了千百年的舞者。每一个招式，每一个转折，都已刻入骨髓。那行云流水的剑舞，优雅而不失锋锐，引得周围的粉丝们渐渐忘记了愤怒，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喝彩。剑光所及，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柔和起来。
然而，就在第十二式“狂澜碎石”即将收尾，转入最终式“万川归海”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柄一直灵动如臂使指的清霜剑，在空中完成一个漂亮的急转时，发出了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啸。那声音不再是清越的嗡鸣，而像是金属被硬生生撕裂的惨叫。
白少轩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感觉到，自己与飞剑之间那条由神念与灵力构筑的无形丝线，在那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狂躁力量给崩断了！
“不好！”他心中大骇，拼命试图重新建立连接，催动灵力，以气驭剑。然而，他越是催动，那股狂躁的力量就越是强大。清霜剑非但没有回归掌控，反而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疯马，剑身上下爆发出混乱狂暴的剑气，剑尖一转，竟直直地、毫无征兆地朝着围观粉丝最密集的地方暴射而去！
那剑尖锁定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手里还拿着一柄模仿清霜剑样式的木剑，正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偶像，根本没意识到死神已经点中了她的名字。
“啊！”
人群爆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乱作一团。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连一个念头都来不及转过。
就在那道致命的银光即将洞穿小女孩眉心的前一刹那，一道白影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横亘在了飞剑与人群之间。
是林疏影。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场中，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他没有去挡那柄飞剑，因为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目标，是飞剑的主人。
“噗！”
一声闷响。林疏影并指如剑，指尖亮起刺目的白光，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白少轩的右肩肩胛。
剧痛让白少轩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踉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也就在这一刻，那柄即将行凶的清霜剑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剑身上所有狂暴的剑气瞬间内敛，剑尖调转，发出一声悲鸣，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悬停在白少恩面前，剑尖对着林疏影，摆出了护主的姿态。
这是高阶飞剑被动铭刻的最后禁制，反身护主。只有在主人遭受致命威胁时，才会被激发。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小女孩被吓得瘫坐在地，哇哇大哭。一场血光之灾，似乎在最后关头被阻止了。
但没人注意到，林疏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他发现，那柄进入了护主状态的清霜剑，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散发出了比刚才更加恐怖的剑意。它失去了白少轩那尚存一丝理性的意志的束缚，只剩下纯粹原始只为守护与杀戮而存在的本能。
“嗡——！”
清霜剑发出一声剑吼，不再是任何剑招，只是一记最简单的直刺，快如电，疾如光，朝着林疏影刺去。
这一剑，竟比刚才白少轩施展的任何一招都要快，都要纯粹，都要致命！
林疏影瞳孔骤缩，仓促间拔剑格挡。“锵”的一声巨响，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他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竟被逼得连退三步。
人群死寂。
如果说刚才的一切是意外，那么眼前这一幕，就是神话。一位成名已久、修为深不可测的剑阁领队，竟然在正面对决中，被自己师弟的一柄无主飞剑，逼退了！
“结阵！快，结锁云阵！”林疏影的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周围的剑阁弟子如梦初醒，慌忙拔剑，十数道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光网，堪堪将发狂的清霜剑罩住。饶是如此，那光网也被冲击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另一边，白少轩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他没有理会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仿佛那是什么不属于自己的，极端恐怖的怪物。
“我、我做了什么？”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我的剑，它不听我的了，我、走火入魔......”
当清霜剑最终被众多弟子合力降服，灵光暗淡地掉落在地时，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白少轩抬起头，看着那柄他曾视若生命的剑，眼中满是恐惧。当一名弟子捡起剑想要递还给他时，他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向后缩去。
“别拿过来！别让它靠近我！”
他再也不敢碰剑了。一个剑客，失去了握剑的勇气。
林疏影站在场中，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那份被一把后辈的飞剑压制的屈辱。他的骄傲，碎了一地。
江夏川站在李凯身边，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念出了一段话。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在复述一段早已记录在案的文字。
“一个贪赶路，御剑入了魔。一个逞英雄，法宝反噬咯”
李凯没有说话。他看着失魂落魄的白少轩，又看了看远处脸色铁青的林疏影，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了古城那灰蒙蒙的天空。
这已经不是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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