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会当天,雪月城内城的“锦绣苑”热闹得像炸了锅。
红绸高挂,灯笼成排,连风里都飘着酒香和花香。园子里摆满了奇花异草,假山叠石错落有致,水声潺潺,像是给这场盛会打着节拍。穿得光鲜亮丽的各国各派的青年才俊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衣袖带风,剑穗轻晃,一眼望去,尽是江湖新锐,意气风发。
演武场被改成了宴席主场,铺着软绒绒的西域地毯,一张张雕花玉案排开,上面摆满了灵果珍馐,琉璃杯里盛着琥珀色的“醉仙酿”,光是看着就让人醉了三分。乐师们坐在角落,琴箫合奏,曲调雅致,场面风雅至极。
可这帮年轻人是谁?大多数是江湖儿女,刀口舔血的主儿。几杯酒下肚,就压不住野性了。
“哈哈哈!好酒!痛快!”一个西北汉子拎着酒坛子,一仰头灌了半坛,嗓门震得屋檐都在抖,“这才叫酒!比我们那儿的马奶子烈多了!”
“光喝有啥劲?”旁边一个背剑的少年红了脸,一把拽住他,“来!赵哥,咱俩过两招,活活筋骨!”
话音未落,两人已退到一旁空地,刀出鞘,剑出匣,叮叮当当打成一团。围观的人立刻围了上去,拍手叫好,吼声震天。有人甚至脱了外袍甩在地上,大喊“加注!我押那使刀的赢!”
刀光映着灯火,剑影划破笑声,酒气混着汗味,反倒让这场宴会更像江湖了——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是真刀真枪的热闹,是属于武者的狂欢。
就在这片喧腾之中,一个身影却格格不入。
林知文坐在主宾席偏侧的位置,一身青衫,没戴玉,没佩剑,连发带都是最普通的素布。他面前摆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他却没怎么动。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尊被错放在闹市里的石像。
他不笑,不语,也不举杯。别人谈笑风生,他低头品茶;别人舞刀弄剑,他抬眼一扫,又低下头去。那副样子,不是清高,也不是孤僻,倒像是——他根本不在这个场子里。
于是,好奇的目光接踵而至。
起初是好奇。“那个就是林知文?文道开创者?” “看着不像啊……这么年轻,瘦瘦弱弱的,真能引动天劫?” “听说他连真气都没有,靠‘文气’修行?文气是啥?能挡刀吗?”
渐渐地,议论变得复杂了。
“你看他那样,坐得笔直,一声不吭,装什么高人?” “怕不是个书呆子,被陈小虎那废物捧出来的吧?” “文道?听着就软趴趴的,能打吗?能扛一拳吗?”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根根扎在空气里。
石破天坐在不远处,手里捏着酒杯,嘴角一扬,声音故意扬得老高:“哎哟,你们看,那位林公子,坐得可真稳啊!是不是觉得咱们这帮粗人太吵,不合他文雅的胃口?”
他身边几个跟班立刻哄笑起来。
“石师兄说得对!人家是‘文道宗师’,哪能跟咱们这些舞刀弄棒的粗人混一块儿?” “要不,林公子也上去露一手?来段‘文章破敌’?让我们开开眼?”
话音落,又是一阵哄笑。有人甚至对着切磋场大喊:“好!这一剑漂亮!这才叫真功夫!比某些只会写字的,强多了!”
那“写字的”三字,咬得极重,像刀子,直直甩向林知文。
大秦的王贲冷眼旁观,抱着手臂,一言不发。他身边人低声道:“王兄,这林知文,看着也就那样,怕是名不副实。”
王贲冷笑:“笔杆子再硬,也捅不死人。在我大秦,这种人,连营门口都进不了。”
连一些原本敬重他《雪月赋》的文士,见他如此沉默,也不禁摇头:“可惜了那篇好文章……可在这地方,光会写诗,算什么本事?”
苏芷柔坐在女宾席,指尖轻轻捏着帕子,目光始终落在林知文身上。
她看得出他的孤独,也看得出那些嘲讽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她知道,他不是怯懦,也不是无能,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属于文道的时机。
可这世间,从不给弱者时间。
她不能替他出手,也不能替他辩解。在这群崇尚力量的武者面前,她说什么,都只会让他更难堪。
但她可以做点别的。
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像一缕风拂过席间。她走到乐师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乐师们会意,琴声一转,从豪迈的《破阵乐》悄然换成了一曲《清平调》——曲调清雅,却带着一丝孤寂,像月照寒江,像松风拂雪。
这是林知文最喜欢的曲子。
她记得他曾在雪月楼外听她弹过一次,那时他站在檐下,听完后只说了一句:“这曲子,像一个人在说话,却不求人懂。”
她当时笑他太孤,如今却懂了。
她不是在替他出头,她是在为他守一方清净。
她回到席上,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动作优雅,仿佛只是寻常饮茶。可她袖中藏着一枚小小的玉符——那是她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凝神玉”,能护心神,避杂念。
她悄悄将玉符塞进侍女手中,低语:“把这茶,换成林公子那杯的——快些,别让人看见。”
侍女点头,趁人不注意,将林知文案前那杯已凉的茶换下,换上了一盏新沏的、温热的清茶,茶底还浮着一丝极淡的灵光——那是凝神玉在茶水中短暂融化的痕迹。
林知文端起茶杯时,指尖微顿。
他察觉到了——这茶,比之前暖,气息也更清。他抬眼,远远望向苏芷柔。
她正低头拨琴,指尖轻颤,似在压抑什么。她没看他,却微微眨了眨眼。
他懂了。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茶香入喉,心神一静。
那丝灵光,像一缕春风,悄然护住了他动荡的文心。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他知道,她在帮他。
他没动声色,只是将茶杯轻轻放下,指尖在杯沿一叩。
咚。
一声轻响,像是一记鼓点,敲在所有人没注意的心上。
石破天还在大笑:“哎,你们说,他会不会待会儿突然站起来,来一段‘道德经’把咱们都镇住?”
没人接话。
因为就在这时,司空长风忽然开口了:“林知文。”
全场骤然一静。
林知文缓缓起身,青衫微动,目光平静如水。
“在。”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剑,刺破了所有喧嚣。
苏芷柔抬眼,望着他背影,指尖仍按在琴弦上,却已不再颤抖。
——她知道,他要出手了。
而她,已为他铺好了第一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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