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倏忽而过,江南道已入深秋。
官道两侧,层林尽染,漫山红叶如火如荼,马蹄踏过堆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天地空旷。林知文一行人抵达一处名为“红叶驿”的临水小镇,决定暂作休整。
驿馆雅间,推开木窗,可见一湾秋水绕镇而过,远处山峦披着绚烂的秋装,倒映在澄澈的江水中,宛如画卷。
王初冬于窗下静坐,温习着《文道初解》。半月修行,她体内那缕才气已壮大了不少,对文道的理解也愈发深刻。但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师父,慕容复三次挑战,武功肉眼可见地一次强于一次,为何结果,却一次比一次败得更……彻底?”
林知文轻呷一口清茶,目光悠远:“因为他只是在力上下功夫,企图以更强的力量打破困局。却不知,困住他的,从来不是力量不足,而是思维的牢笼。”
黄昏将至,夕阳将天边云霞染成瑰丽的锦缎。
就在这时,驿馆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马蹄声,其间更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强悍气息!
哒哒哒哒——!
王初冬推开窗望去,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官道之上,烟尘微起,十余骑彪悍人马疾驰而至,勒马停于驿馆之外!这些人个个目光如电,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力精深的一流高手!
而为首之人,正是那一袭白衣,面容冷峻的慕容复!
但这一次,他并非独身!
他左侧,是一位身披袈裟、白眉垂颊、手持禅杖的老僧,宝相庄严,正是少林达摩院首座,玄悲大师!
他右侧,则是一个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腰间挂着九个布袋的老者,手中一根翠绿竹棒点地,乃是丐帮九袋长老鲁有脚!
稍后一些,一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的道姑静立一旁,气质出尘,是那峨眉派掌门师妹,静玄师太!
这几位,无一不是跺跺脚江湖都要震三震的泰山北斗!
王初冬脸色发白,声音微颤:“师……师父!他们……”
林知文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依旧从容:“该来的,总会来。也好,今日若能过此一关,南下之路,当再无明面阻碍。”
众人移至驿馆外那片临水的空旷之地。夕阳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结出水来。
慕容复上前一步,拱手,声音比往日少了几分锋芒,却多了几分复杂:“林先生,今日慕容复并非为私怨而来。这几位武林前辈,对文道玄妙心存好奇,特来……论道求证。”
“阿弥陀佛。” 玄悲大师双掌合十,声如洪钟,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老衲听闻,文道能以诗词引动天地之力,近乎神通。不知与我佛门真法,孰高孰低?今日特来,请林先生解惑。”
鲁有脚将手中竹棒往地上一顿,哈哈一笑,声若洪钟:“俺老叫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就想知道,你们读书人舞文弄墨,难道真比得上俺们真刀真枪练出来的本事?”
静玄师太拂尘轻扫,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若文道果真玄奇,足以动摇武道根本,那我等武林中人,确需重新思量前路了。”
三大派,三种态度,质疑、好奇、审视,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而下。
林知文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淡然一笑:“诸位皆是武林泰斗,既然有心论道,林某岂敢藏私?请!”
驿馆伙计战战兢兢地搬来桌椅,在这落日余晖中,一场关乎文武之道正统的论战,就此拉开序幕。不少胆大的镇民远远围观,屏息静气。
玄悲大师率先发难,佛门狮子吼的功底蕴藏其中,直指核心:“林先生,佛法无边,度化众生,明心见性。敢问文道,凭何与之相比?”
林知文不答反问,声音清越,竟丝毫不被对方气势所压:“大师以为,佛法精粹,在何处?”
“自在心性,普度众生。”
“巧矣。”林知文拂袖,“文道之核,亦是载道明心,以文化人。途径虽异,目标同归。既为同道,何来高下之分?”
“荒谬!”*鲁有脚猛地一拍桌子,声震四野,“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这些文人,嘴上仁义道德,肚子里男盗女娼的还少吗?拿什么度化众生?拿笔杆子吗?!”
这话刻薄无比,近乎撕破脸皮!王初冬气得俏脸通红,几乎要出声反驳。
林知文却依旧面不改色,反而颔首:“鲁长老话糙理不糙。正因为世间有口是心非之伪儒,才更显‘修心’之重要。文道修行,首重‘心正’。心若不正,则文必邪,文若邪,则道不行,其害更甚于武夫!”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直射慕容复:“此中关隘,我想,慕容公子体会最深。”
刷!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慕容复身上!
慕容复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在众人注视下,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种释然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不错。这半月,我闭关苦修,‘斗转星移’确有精进。但正因精进,我才愈发看清——武学之极境,不在模仿百家,而在开创己道;不在招式繁简,而在心境高低!”
“什么?!”
“慕容公子,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玄悲大师都微微睁开了半阖的眼眸!谁人不知慕容复以其家传绝学为傲?如今竟亲口否定其根基?!
静玄师太忍不住追问:“慕容公子,此言何意?莫非你……”
“是,我认输了。”慕容复坦然承认,声音带着一种斩断枷锁后的轻松,“但我非输在武力不济,而是输在……理念落后!是林先生的文道,让我看到了武学之外的浩瀚天地,明白了何为‘道’!”
不等众人消化这惊天言论,慕容复便将三次挑战,尤其是最后一次,林知文如何以一根枯枝,蕴含天地至理,崩碎他完美模仿的招式,娓娓道来。他讲得细致,语气中再无半分不甘,只有深刻的反思与敬佩。
“……那一刻,枯枝断裂之声,如同惊雷,劈醒了我这梦中人!”慕容复最后慨然道,“我才明白,武学的尽头,与文道一般,乃是找到独属于己身的‘道’!这与文道‘文以载道’之核心,何其相似!我以往……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玄悲大师闭目良久,周身涌动的气息缓缓平复,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澈与叹服:“善哉!善哉!是老衲着相了!慕容公子一语点醒梦中人!文武之道,本出同源,形式各异,然所求之‘道’,并无二致!是老衲……输了道理。”
鲁有脚张了张嘴,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好像真是这个理!就像俺们打狗棒法,练到后来,比的不是招式巧妙,是心里那口不屈不挠的侠气!这跟你们读书人讲的‘浩然正气’,不是一个味儿吗?!”
静玄师太亦微微躬身:“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道。今日方知,文道之广博,不在杀伐,而在明理。静玄……受教了。”
林知文见时机已至,环视众人,缓缓道:“既如此,诸位以为,林某南下传道之事……”
慕容复第一个表态,声音铿锵:“慕容复,以及姑苏慕容氏,自此绝不阻拦林先生南下!非但如此,若先生日后有需,慕容家定义不容辞!”
玄悲大师颔首:“少林寺,愿与林先生结此善缘。”
鲁有脚与静玄师太亦相继郑重承诺。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如轻纱般笼罩大地。三大派高手相继拱手告辞,马蹄声渐远。
最后,只剩下慕容复一人。他走到林知文面前,整理衣冠,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林先生,点拨之恩,破障之德,慕容复……永世不忘!”
林知文伸手虚扶:“望你从此海阔天空,走出自己的武道。”
待慕容复的身影也消失在暮色中,王初冬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师父……这就……解决了?”
徐先生在一旁抚须大笑,畅快淋漓:“哈哈哈!妙极!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理念之争的胜利,远胜刀兵相见百倍!”
林知文负手而立,仰望已是繁星点点的夜空,轻声道:“以力服人,其心不服;以理服人,心悦诚服。今日之后,江南武林,当为我文道之友,而非敌。”
王初冬心潮澎湃,脑海中《文道初解》开篇之语轰然回响——“文者,贯道之器也!”
原来,文道修至高处,修的不是杀伐之术,而是通天之道;争的不是一时胜负,而是万古不易之理!
是夜,王初冬于灯下,以才气为墨,心怀敬畏与激动,将今日这“不战而胜”的理念之战,郑重铭刻于修行笔记之中。
她知道,经此一役,文道之路前方,已是一片坦途!而她,也将秉承今日之感悟,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喜欢我以诗文开天门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我以诗文开天门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