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孩儿的脸。
前一刻还烈日当空,晒得谷底岩石发烫,下一刻,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铅灰色乌云就如同厚重的脏棉絮,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整个天空,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天地间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土腥气的闷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雀都销声匿迹,山谷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清河谷的居民们刚刚结束上午的劳作,正在准备简单的午食。炊烟袅袅,混合着陶锅里野菜肉汤的香气,勾勒出一幅短暂而珍贵的安宁画卷。
江临正和天枢站在那间属于他们的木屋前,讨论着下一步烧制更大陶器以及尝试寻找铁矿的可能性。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发现天枢忽然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淡蓝色的微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闪烁起来,仿佛内部正在处理着海量的数据流。
“先生,”天枢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却略微提升了一个量级,“检测到大气压强正在急剧下降,湿度指数于三分钟内攀升至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风速与风向出现异常紊流。综合数据分析,判定有极高概率在十二分钟内发生强对流天气,伴随有极端降雨。根据地形扫描与历史降雨数据模拟,强降雨极易引发上游山区汇流,形成山洪,冲击本河谷地带。”
江临的心猛地一沉。山洪!在他原来的世界,那只是新闻里的词汇,但在这里,在这种狭窄的山谷地形中,无疑是毁灭性的天灾!他毫不怀疑天枢的判断,那种基于绝对数据得出的结论,比任何老农看云识天气都要精准和冷酷。
“洪水还有多久会到?”江临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根据降雨强度模拟与流域汇流计算,洪水前锋预计在降雨开始后二十五至三十五分钟内抵达此处。”天枢报出了一个精确到令人发指的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江临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转身,对着还在忙碌、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的人群,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
“所有人!停下手里所有事情!立刻!马上!往两侧高地跑!山洪要来了!”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山洪?”
“什么山洪?这天气是有点闷,但……”
“江先生说什么?要我们放弃营地?”
“我刚煮的饭!我们的陶器!盐!”
犹豫、不解、心疼、甚至是轻微的抵触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他们刚刚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像样的家,有了遮风挡雨的木屋,有了储存食物的陶罐,有了珍贵的盐。现在却要因为天枢几句“预测”就放弃一切,逃到未知的高地去?很多人下意识地看向天空,虽然乌云密布,但雨点还没落下一滴。
“江先生,这……雨还没下呢,会不会……”李四看着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园,脸上满是挣扎。
张山也皱着眉头:“是啊,这山谷咱们住了这些天,一直没事。就算下雨,这小河也涨不了多少吧?”
几个老人更是舍不得那点家当,磨磨蹭蹭地开始收拾铺盖、锅碗。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天枢!相信我!”江临眼睛都红了,他冲到人群中间,几乎是咆哮着,“东西没了可以再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李四,赵壮!带着你们的人,强制执行!老人孩子女人先走!谁敢拖延,就是害死所有人!”
天枢没有参与喊话,他直接行动。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几个还在试图搬动沉重陶缸的流民身边,手臂一挥,那陶缸便被轻巧地夺下放在一边,不容置疑的力量推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流民往高处走。“优先级:生存。物品,可替代。”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逻辑。
看到天枢动手,又看到江临那几乎要吃人的表情,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取代了犹豫。
“快跑啊!”
“听江先生的!”
“娃他娘,别拿那破被子了!快走!”
哭喊声、催促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人们终于开始疯狂地向山谷两侧地势较高的坡地涌去。李四和赵壮带着小组长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搀扶着老人,抱着孩子,拼命往上爬。
就在最后一批人刚刚离开谷底,爬上斜坡不到三分之一高度时——
“咔嚓——轰隆!”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裹挟着骇人的声势,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不是雨,简直像是无数条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树木、岩石和慌乱逃命的人们身上。瞬间,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视线变得模糊,雨水冰冷刺骨。
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逃亡的速度在湿滑泥泞的斜坡上变得更加艰难和混乱。
江临和天枢留在最后,督促着所有人。雨水模糊了江临的视线,他抹了一把脸,焦急地清点着人数。
“小石头!我家小石头呢?!”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尖锐。
江临心头一紧!小石头是张山的儿子,那个瘦小怯懦的男孩!他猛地回头,透过密集的雨幕,隐约看到谷底靠近小河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摔倒在泥水里,似乎是被慌乱的人群撞倒,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而他身后,原本清澈温顺的小河,此刻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汹涌起来,发出了沉闷的咆哮声!
“天枢!”江临甚至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命令。
天枢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雨幕,朝着谷底俯冲而下!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泥泞湿滑的山坡上如履平地,身后带起一连串飞溅的泥水。
就在天枢冲到谷底,一把捞起那个吓呆了的小男孩,将他紧紧护在怀中的瞬间——
“轰隆隆——!!!”
那不是雷声!是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恐怖巨响!
只见上游山谷拐弯处,一道混浊的、高达数米的黄褐色水墙,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巨石和泥沙,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着冲入了清河谷!
洪水如同巨兽,瞬间吞噬了谷底的一切!他们辛辛苦苦建起的木屋,在洪水中如同脆弱的积木,被轻易推倒、卷走。那些视若珍宝的陶器、储存的肉干、盐块,连同他们刚刚还在生火做饭的痕迹,全部被这黄色的巨舌一卷而空!
天枢在洪水追及脚跟的前一刹,足尖猛地在一块即将被淹没的岩石上一点,抱着小石头,身形如同毫无重量的雨燕,逆着倾泻的雨水,向着高地疾掠而上!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那滔天的洪水就彻底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并且以惊人的速度上涨,瞬间将整个谷底变成了浊浪翻滚的死亡之河!
所有逃到高地上的人,都目睹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幕。他们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曾经被称为“家”的河谷,转瞬之间化为乌有。
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家园尽毁的绝望,交织在每一个人心头。
张山的妻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从天枢手中接过吓得只会哆嗦的小石头,死死抱住,然后朝着天枢和江临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磕头。
没有人说话。只有暴雨依旧肆虐的咆哮,和脚下洪水震耳欲聋的轰鸣。
江临喘着粗气,看着下方一片汪洋,又看了看身边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只是默默站回他身后的天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若非天枢……他们此刻,已然是这洪水中的亡魂!
劫后余生的人们,在冰冷的雨水中颤抖着,望着那片吞噬了他们家园的浑黄汪洋,眼中充满了无边的后怕。不知是谁最先转向了那个沉默的玄色身影,目光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近乎盲目的、彻底的信服。
天枢的预言能力,在这一刻,比任何神迹都更加深刻地烙印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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