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全，也就是苏管家，将楚牧一行人带入苏家一处僻静的客院安置，并未多言，只留下丹药与一句“好生休养，静候老太君召见”便离开了。
苏家并未限制他们的自由，但这高墙深院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囚笼。
数日调养，凭借丹火之心强大的恢复力与柳月瑶的医术，楚牧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金丹后期的境界也初步巩固。
叶凝霜的刀伤渐愈，只是内腑仍需时日温养。
小火灵和三头灵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楚牧丹药的辅助下，也慢慢恢复着元气。
这日，楚牧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指尖跳跃着凝练的丹火，小心地为小鸾羽翼上一道细微的裂痕铭刻滋养符文。
小鸾乖巧地立在一旁，青色的羽翼在火焰的熨帖下微微颤动。
苏管家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楚公子，老太君有请。”
楚牧头也未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将那最后一道符文完美收尾，才淡淡开口：“何事？”
“老太君口谕——”苏管家声音平稳，“楚公子若愿入我苏氏丹堂，享供奉之礼，苏家所藏的那块丹鼎残片，尽可归你所有。”
此言一出，旁边擦拭长刀的叶凝霜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苏家？当年在武安侯府退婚时，可没这般客气。”
柳月瑶则放下手中的书卷，低声对楚牧提醒：“这是试探，更是权衡。若苏家真有十足诚意合作，不会只派一位管家前来传话。供奉之位与残片是诱饵，背后必有条件。”
楚牧这才抬眼，看向苏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扯了扯嘴角：“回去告诉老太君，我不缺残片，只缺一份清净。”
苏管家浑浊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并未因这拒绝而动怒，只是微微躬身：“话，老朽会带到。但老太君想见的人，从未有见不到的。公子，请吧。”
楚牧知道躲不过，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叶凝霜和柳月瑶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苏管家离开了小院。
穿过数重庭院廊庑，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正堂。堂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一位身着暗金锦袍、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她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落在楚牧身上时，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灵魂。
正是苏家如今的掌权者，苏老太君。
“楚牧，”苏老太君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你可知道，在这皇都之中，拒绝我苏家好意的人，最后都成了什么？”
楚牧拱手，姿态不卑不亢：“回老太君，晚辈知道。但晚辈更知道，那些化作尘土的，有不少是碍了世家之路，或者不肯低头的散修。”
苏老太君眼神微眯，寒意乍现。
楚牧却像是毫无所觉，从容地取出一枚色泽莹润、散发着淡淡清气的丹药，轻轻置于旁边的案几上。
“初次拜见，晚辈身无长物，这枚自炼的清心丹，算是礼物。不敢求老太君理解我这散修的心思，只请您闲暇时，闻一闻这丹香，品一品其中之意。”
他的丹药，顿时吸引了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一直藏在他袖中、气息收敛到极致的小影狐，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迅速钻入了侧殿的门帘之后。
苏老太君的目光落在那枚清心丹上，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丹品质极高，丹韵内敛，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着一股平和而坚韧的意蕴，非心神纯粹、丹火精纯者不可得。
她沉默片刻，竟真的伸手拿起那枚丹药，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通透的力量流转四肢百骸，洗涤着因常年算计、权谋而积累的沉疴与焦躁。
她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良久，她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极淡的湿意，虽然瞬间便消失不见。
“此丹……竟能通人心。”她低声自语，再看向楚牧时，目光中的审视少了几分，多了些许复杂。她终于站起身，对着楚牧，微微欠身，行了半礼。
这一礼，让侍立一旁的苏管家瞳孔微缩。
“非是老身不惜才，”苏老太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实乃时局纷乱，大局难控。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并未明说，但话中之意已透出招揽背后的无奈与外部压力。
随即，她话锋一转：“年轻人有傲骨是好事，但需知过刚易折。你可知，如今皇都内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林无缺暂且不提，光是你在古殿弄出的动静，就足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楚牧神色不变：“晚辈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旁人如何看，那是旁人的事。”
“问心无愧？”苏老太君冷笑一声，“若你的‘无愧’，牵连了他人，又当如何？”
楚牧眉头微皱：“老太君此言何意？”
苏老太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似在斟酌言辞，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堂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楚牧心念电转，这老太君先是威逼，再是暗示危机，如今又抛出这含糊的话语，绝不仅仅是为了招揽。
他必须拖延时间，一方面摸清对方真正意图，另一方面，也给外面的柳月瑶争取探查的时间。
他相信以柳月瑶的敏锐，此刻定已在设法了解外界动向。
于是，他主动开口，将话题引开：“晚辈听闻苏家丹堂底蕴深厚，尤其擅长炼制几种失传的古丹，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他提及了几种冷门但炼制极难的丹药，姿态摆得恰到好处，既像是真心求教，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意味。
苏老太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楚牧在此情境下还能如此镇定地谈论丹道。
她虽掌权，但本身亦是丹道大家，闻言倒也生出几分兴趣，便就着楚牧提起的几种丹药，简单点评了几句。
两人一来一往，竟在这肃杀的正堂内，短暂地陷入了丹术的探讨。
楚牧有意引导，提出的问题皆在关键处，既显示了自己的见识，又不至于过于惊世骇俗。
苏老太君起初还带着审视，渐渐也投入几分认真。这番对话，无形中拉长了楚牧待在堂中的时间。
就在这番看似平和的丹道交流进行了一段时间后，苏老太君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她等待的“时机”已到。
她放下茶盏，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打断了楚牧下一个问题，语气转冷：
“楚牧，闲话休提。你可知，近日皇都之内，已有三位颇有名望的散修，因服用‘仿制’的追忆丹，暴毙而亡？”
楚牧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追忆丹？晚辈前些日确实炼制过一些，赠与有缘人。不知老太君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坊间传言，皆指向你。”苏老太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以免费赠丹为名，行毒害散修之实！如今群情激愤，若非你在我苏家，只怕早已被人打上门来！”
恰在此时，一道极其隐晦的灵力波动传入楚牧袖中，是柳月瑶的传讯！他分出一缕心神感知，讯息简短急促：“高价收得一颗所谓‘毒丹’，丹纹粗劣，火候阴邪，绝非你之手笔！有人陷害！”
几乎同时，小影狐也溜了回来，钻回他袖中，一道细微却急切的精神波动传入他脑海：“主人！那偏殿密室里，有很淡但很讨厌的腥气，和之前古殿里那些坏东西有点像！我还感觉到一个气息，有点熟悉，好像是慕容婉儿，正在和苏家的人密谋！”
楚牧心中瞬间雪亮。
慕容婉儿！
借苏家之名，设下此局！
用毒丹陷害，要么逼他走投无路，投入苏家或重返慕容家寻求庇护，要么就直接将他打成毒杀散修的叛修，身败名裂，永绝后患！
时机选得如此刁钻，她早料到自己会拒绝苏家的招揽！
脑海中，系统提示浮现：“隐藏任务触发：查明丹毒来源。限时：三日。失败后果：被定为叛修，遭各方势力通缉。”
楚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他看向苏老太君，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伸手入怀，取出那份苏管家之前留下的代表着供奉之位的烫金帖子，当着她和所有苏家下人的面，缓缓将其撕成两半。
“回去告诉那位可能正在密谋的慕容小姐，还有苏家内部与他通气的人，”楚牧的声音清晰地在堂中回荡，“我楚牧，不做你们世家博弈的棋子，更不替任何人背这口黑锅。”
他将撕碎的帖子随手丢在地上，转身向外走去。
在即将迈出大堂门槛时，他脚步微顿。
“不过，”他侧过半张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冽，“若这皇都的污秽需要清扫，我倒不介意，做个清道夫。”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苏老太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碎裂的帖子，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而在楚牧离开苏府，与外面等候的叶凝霜、柳月瑶会合，行走在皇都街巷之时，并未察觉到，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内，一名作寻常商贾打扮的男子，正低声通过传讯玉符汇报：“目标已离开苏府，态度强硬，拒绝招揽。观其言行，不贪权位，不惧威压，恐非易于掌控之辈。”
楚牧对这一切似无所觉，他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苏府高墙，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想让我跪着求生？”他低声自语，眼中赤金光芒一闪而逝，“老子偏要站着，把这把火点燃！”
远处街角，人群之中，一道身着鹅黄衣裙、面容娇俏的身影悄然转身离去，正是慕容婉儿。
她指尖把玩着一枚血色玉符，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对着玉符轻声道：
“哥哥，鱼饵已吞下，他，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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