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匕首静静地躺在锦盒中，乌木的鞘，玄铁的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那个小小的、凌厉的“澜”字，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与林悠然对视着。
送匕首来的侍卫并未多言，只说是王爷的赏赐，便行礼告退，留下满室的沉寂与猜疑。
林悠然屏退左右，独自站在房中，目光久久无法从匕首上移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刀鞘时的冰凉触感，那股寒意顺着血脉，直抵心底。
他知道了。
几乎是一种直觉，林悠然确信，萧景澜必定知晓了嫁衣被毁之事。这王府的耳目，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灵通，甚至可能……这林府之内，早已遍布他的眼线。
那么，这把匕首，是何种态度？
是告诉她，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让她安分守己？还是暗示她，王府危机四伏，需有防身之物？抑或，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隐晦的警告——若行差踏错，这利刃亦可对准她？
她拿起匕首，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兵器特有的煞气。拔出一寸，寒光凛冽，映出她凝重而苍白的脸。这绝非闺阁之物，而是真正饮过血的杀器。
“小姐，这……王爷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啊？”云舒在一旁，又是害怕又是不解，“大婚在即，哪有送刀剑的……”
林悠然将匕首缓缓归鞘，心中的惊涛骇浪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什么意思？”她轻声重复，唇角勾起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或许是告诉我，前路艰险，需有斩断荆棘的利器。也或许是提醒我，在我踏入的地方，规则由他制定。”
她将匕首小心地收入妆奁最底层，与那些珠钗环佩放在一处，显得格格不入。这件“礼物”，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搅乱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复杂而危险的局面，以及一个心思深沉如海的夫君。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些什么。
午后，教引嬷嬷再次前来，依旧是那副刻板严肃的面容。今日教导的是王府内眷的等级、份例以及觐见王爷的规矩。
“……柳侧妃娘娘出身安远侯府，是王爷麾下柳将军的胞妹，深得王爷信重，协理王府事务多年。娘娘入府后，虽位份尊于柳侧妃，但初来乍到，许多事务还需仰仗侧妃，当以礼相待，以示贤德。”
嬷嬷的话语滴水不漏，但字里行间，无不在强调柳氏的地位与权势，隐隐有压她一头之意。
林悠然垂眸静听，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嬷嬷，即便不是柳氏的人，也必然对其多有忌惮，才会在教导规矩时，不着痕迹地警告她。
当嬷嬷讲到“王爷不喜后宫干政，亦不喜女子争风吃醋，搬弄是非”时，林悠然忽然抬起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嬷嬷，听闻王府规矩森严，不知对于蓄意损坏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嬷嬷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随即板着脸道：“回娘娘，损坏御赐之物，乃大不敬之罪，轻则杖责，重则……可论死罪。娘娘何故问此？”
林悠然微微一笑，笑容温婉，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无事，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嬷嬷请继续。”
她不再看嬷嬷瞬间变得有些惊疑不定的脸色，重新低下头，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她知道，这句话，必然会通过某种渠道，传到该听到的人耳中。
接下来的两日，林府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备嫁事宜有条不紊。但林悠然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
云舒暗中查探的消息证实，那日之后，柳侧妃的陪房嬷嬷行事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张扬。而府中一些原本态度暧昧的下人，对待林悠然也越发恭敬谨慎。
那把未曾示人的匕首，和那句看似无心的问话，像两道无声的警示，暂时震慑住了暗处的魑魅魍魉。
林悠然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柳氏在她这里吃了暗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位深不可测的靖王，他的态度依旧迷雾重重。
大婚前一晚，她最后一次试穿了那件修补好的嫁衣。看着镜中那个凤冠霞帔、容颜绝美却眼神沉静得不见悲喜的女子，她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
明天，她就要踏入那个龙潭虎穴了。
夜深人静，林悠然毫无睡意。她再次打开妆奁，拿出了那把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有她的智慧，有她的坚韧，如今，还有了这把不知是福是祸的利器。
她轻轻抚过那个“澜”字，脑海中再次浮现萧景澜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他送她匕首，究竟意欲何为？是真的给她一份在危机中自保的力量，还是将她推向更汹涌的漩涡中心？
或许，两者皆有。
他需要的是一个有足够能力在王府立足、不至于轻易被摧毁的王妃，一个能陪他在这权力场中博弈的伙伴，而非一个需要他时时庇护的累赘。这把匕首，是他对她的第一次考验，也是他划下的第一条界限。
想通此节，林悠然心中反而生出一股勇气。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难而上。她倒要看看，那靖王府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那萧景澜，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匕首放回原处时，指尖在刀鞘末端触及一丝极细微的凹凸感。她凑到灯下仔细察看，发现那里并非完全光滑，似乎刻着什么东西，只是痕迹极浅，在昏暗光线下难以辨认。
林悠然心中一动，取来印泥和一张薄纸，小心翼翼地将刀鞘末端拓印下来。对着灯光，纸张上清晰地显现出几个比米粒还小的、排列奇特的符号，那并非文字，倒像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秘的暗记。
这匕首之上，除了那个昭示主人的“澜”字，竟然还隐藏着别的秘密？这些符号，代表着什么？是萧景澜留给她的另一条晦涩信息，还是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属于这把匕首本身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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