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靖王府地牢深处。
这里关押的不是普通囚犯,而是萧景澜这些年来暗中擒获的三眼教重要人物——有祭司、有执事,甚至还有两名护法。他们被特殊的玄铁锁链禁锢,每日只给维持生命的清水和粗粮,却从未有人开口。
直到今夜。
萧景澜站在最里间牢房外,隔着精钢栅栏,看着里面那个披头散发、浑身布满黑色纹路的老者。这是三眼教十二护法之一的“冥蛇”,三年前在北境被擒,一直关押在此。
“周成安已经开始清除人证了。”萧景澜的声音在地牢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觉得,下一个会轮到谁?”
冥蛇缓缓抬头,露出一双完全被黑气侵蚀的眼睛,嘶哑地笑了:“靖王殿下是在威胁老朽?老朽烂命一条,死又何妨?”
“死当然不可怕。”萧景澜平静地说,“但若死得毫无价值,连最后一点报复仇人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可惜?”
冥蛇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三眼教与周成安合作,所求无非是圣莲宿主和青竹令。”萧景澜继续道,“但现在,圣莲宿主在江南,青竹令也在江南,周成安却把全部精力用在朝堂争斗上。一旦他掌权,第一个要铲除的,恐怕就是知道太多秘密的‘合作伙伴’。”
牢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冥蛇粗重的呼吸声。
“你想知道什么?”他终于开口。
“周成安与你们教主约定的最终条件是什么?”萧景澜问,“只是帮他夺权?还是另有所图?”
冥蛇沉默良久,低声道:“教主……要的是打开‘归墟之眼’的钥匙。”
归墟之眼!萧景澜心中一凛。这不是太湖深处的传说吗?怎么会和三眼教扯上关系?
“钥匙是什么?”他追问。
“圣莲宿主的血脉,加上七枚青竹令齐聚时产生的‘源初之力’。”冥蛇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的颤抖,“归墟之眼是上古源暗被封印之地,也是我教力量的源头。若能打开,教主就能获得完整的源暗传承,成为真正的不朽!”
原来如此。萧景澜终于明白了三眼教为什么对林悠然穷追不舍——她不仅是圣莲宿主,更怀有漠北之子的血脉,而漠北之子的母亲,似乎对圣莲血脉有某种特殊的强化作用。
“周成安知道这些吗?”
“他?”冥蛇嗤笑,“那个凡人只想着人间权位,哪里懂得真正的力量。教主不过是利用他,在朝中为圣教行方便罢了。”
萧景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冥蛇忽然叫住他,“你答应过,会让我死得有价值。”
“本王说到做到。”萧景澜没有回头,“周成安倒台之日,你会是揭发他的关键人证。在那之前,好好活着。”
江南,水云居。
林悠然在青芷的陪同下,第一次走出了听荷轩的范围。她们沿着蜿蜒的竹廊,穿过一片荷塘——虽是冬末,但水云居因阵法汇聚地气,塘中竟还有残荷挺立,别有一番意境。
“前面就是‘墨竹苑’,是苏公子在水云居的书房和会客之所。”青芷介绍道,“平日里除了莫老和苏公子,很少有人进去。”
林悠然点点头。她在水云居住了一旬,伤势已好了七成,《青木长生诀》的修炼也渐入佳境。体内三股力量不再相互排斥,而是以青木之气为引,开始缓慢融合。
这种融合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她的感知力变得极其敏锐,能轻易察觉到十丈内任何细微的气息波动;手臂的恢复速度也远超常人,如今已能提笔写字、端茶倒水。
更重要的是,她对发间青竹令的感应越发清晰。那枚竹簪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能随心意引动其中的生机之力,虽然还远不能像在溪头村那样爆发,但日常的温养和防御已不成问题。
墨竹苑是一栋两层竹楼,临水而建,周围种满了墨竹。竹叶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深沉的绿意,风过时沙沙作响,如诗如画。
莫老正在苑中等候。见林悠然到来,他微微颔首:“王妃今日气色甚好。”
“多谢莫老关心。”林悠然还礼,“听青芷说,莫老有事相告?”
“是。”莫老引她入内,在临窗的茶案前坐下,“两件事。第一,苏公子传信,漕帮副帮主沈千帆三日后会秘密来太湖,想与王妃一见。”
林悠然心中一动。沈千帆,就是苏淮安信中提到的,愿意提供周成安勾结三眼教证据的那个人。
“他可信吗?”
“七分可信。”莫老道,“沈千帆原是江湖正道出身,因故欠了苏家恩情,这些年在漕帮也一直暗中照拂苏家生意。他此次反水,一是看不惯漕帮日益被邪教渗透,二是……”他顿了顿,“他的独子去年莫名暴毙,死状与三眼教吸食精气的受害者相似。他怀疑是帮中有人勾结邪教所为。”
丧子之痛,加上对邪教的仇恨。这样的动机,确实可信。
“第二件事呢?”林悠然问。
莫老的神色严肃起来:“近日太湖水域出现了一些陌生人,伪装成渔夫、商客,在各处打听‘有没有见过怀孕的年轻女子’。老朽派人暗中探查,发现这些人身上都带有三眼教的印记,虽然隐藏得很好,但逃不过阵法的感应。”
果然来了。林悠然并不意外。周成安在江南的势力,终究还是嗅到了蛛丝马迹。
“他们找到水云居了吗?”
“还没有。”莫老摇头,“水云居的阵法能混淆感知,他们最多只能确定人在太湖区域,但具体位置找不到。不过……”他看向林悠然,“王妃若要与沈千帆会面,就必须离开水云居。那时,气息可能会暴露。”
林悠然沉默思索。
见沈千帆,意味着可能拿到扳倒周成安的关键证据,这对京城的萧景澜至关重要。但同时也意味着风险——她的行踪可能暴露,会引来三眼教的围剿。
“会面的地点,可否安排在阵法边缘?”她问,“既能屏蔽大部分气息,又方便出入。”
莫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老朽正是此意。太湖东岸有一处废弃的渔村,名为‘芦苇荡’,那里是水云居阵法的一个辅助节点。阵法力量在那里会衰减三成,但足以遮掩王妃的气息不被远处察觉。而若有变故,退入阵法深处也方便。”
“好。”林悠然做了决定,“就定在那里。请莫老安排护卫,我与沈千帆一见。”
莫老应下,又补充道:“另外,苏公子还送来了一批江南各势力的资料,王妃若有空可以看看。江南虽无北境那般军权,但商路、漕运、盐铁、织造,皆有其势力格局。王妃要在此立足,需得心中有数。”
他取出一叠装订整齐的册子,放在案上。
林悠然翻开最上面一本,是《江南漕帮势力图》。册中详细标注了漕帮各分舵的位置、舵主姓名、背景关系,甚至还有近期往来的主要货品清单。其中几处用朱笔特别圈出——都是与周成安或三眼教有牵连的。
“这些资料……”林悠然有些惊讶。如此详尽的内部信息,绝非一朝一夕能收集到的。
“苏家在江南经营三百年,总有些积累。”莫老淡淡一笑,“况且,王爷当年对苏家有恩,这些年来北境与江南的许多合作,都是通过这些渠道进行的。如今王妃在此,这些力量,自然该为王妃所用。”
原来景澜早就在江南埋下了伏笔。林悠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更坚定了要为他分担的决心。
接下来的两日,她除了继续修炼《青木长生诀》,便是研读那些资料。江南的势力版图在她脑中渐渐清晰——以漕帮掌控水路,以盐商把控财路,以织造世家影响官路,而苏家则凭借医术、书院和隐秘的消息网络,在夹缝中维持着超然的地位。
但三眼教的渗透比想象中更深。至少有四个盐商家族暗中供奉三眼教,两个织造世家与周成安有姻亲关系,漕帮内部更是派系林立,明争暗斗。
江南,从来不是世外桃源。
第三日,清晨。
林悠然换上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外罩同色斗篷,发间依旧绾着那枚碧玉竹簪。青芷为她简单梳妆后,看着镜中人道:“王妃,一切小心。”
“放心。”林悠然微微一笑。
在莫老和八名护卫的陪同下,他们乘船离开水云居核心区域,向芦苇荡驶去。船是特制的小舟,船身涂着与湖水相近的颜色,行进时几乎无声。
芦苇荡果然如其名,大片枯黄的芦苇在晨雾中摇曳,形成天然的屏障。废弃的渔村只剩几间破败的茅屋,岸边停着几艘朽坏的渔船。
莫老将林悠然安置在最隐蔽的一间茅屋中,屋外看似破败,实则内部被简单清理过,桌椅齐全,还有一个小炭炉取暖。
“沈千帆约在辰时三刻到。”莫老道,“老朽在外围布置了暗哨,王妃在此稍候。”
林悠然点点头,在桌边坐下。茅屋的缝隙透进微光,能看见外面芦苇摇曳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她离开京城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外界接触。不再是逃亡,不再是躲藏,而是要主动参与一场博弈。
辰时三刻,准时。
一艘普通的渔船缓缓靠岸。船上跳下三个人——一个船夫打扮的老者,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随从的年轻人。
中年汉子便是沈千帆。他约莫四十出头,国字脸,浓眉虎目,虽然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但行走间龙行虎步,自带一股江湖豪气。
莫老将他引入茅屋,随从留在门外。
沈千帆见到林悠然,先是愣了愣,随即抱拳行礼:“草民沈千帆,见过……夫人。”他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用了最稳妥的称谓。
“沈帮主不必多礼,请坐。”林悠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千帆在对面坐下,打量了林悠然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这位从京城逃难而来的王妃,该是娇弱惶恐的模样,却不料眼前女子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沉静,举止从容有度,全然不似落难之人。
“沈帮主愿意拨冗相见,我深感荣幸。”林悠然开门见山,“苏公子说,你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
沈千帆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在桌上:“这是漕帮近三年来,所有‘特殊货物’的转运记录。其中有三成,是替一位‘北边贵人’运送的。”
林悠然翻开账册,里面详细记载了时间、船号、货物名称、收发地点。而“货物名称”一栏,许多都用了暗语,但旁边有沈千帆标注的解译——大多是“祭器”“骨器”“活牲”之类,明显与邪教祭祀有关。
“这些货物的最终去向是哪里?”她问。
“大部分运往京城,小部分分散在江南几个隐秘的据点。”沈千帆沉声道,“草民暗中探查过,那些据点都是三眼教的分坛。而这位‘北边贵人’,每次交易都通过周府的一个管家出面,草民曾远远见过那管家与周首辅同行。”
证据链完整了。货物、路线、接头人,全都指向周成安。
“沈帮主为何要冒险把这些交出来?”林悠然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一旦此事暴露,漕帮内部不会容你,周成安更不会放过你。”
沈千帆的拳头猛地握紧,虎目发红:“因为我的儿子……就是死在这些人手里!”他声音嘶哑,“去年中秋,他随船押送一批‘祭器’去杭州,回来后便一病不起,浑身布满黑纹,不过七日就……草民请了无数大夫,都说不出病因。直到后来,草民偶然见到一个三眼教徒施法害人,那人的死状,和我儿子一模一样!”
茅屋内一片沉寂,只有炭火噼啪的轻响。
林悠然能感受到沈千帆话语中滔天的恨意与悲痛。丧子之仇,不共戴天。
“沈帮主节哀。”她轻声道,“这些证据,我会妥善转交。周成安和三眼教,一定会付出代价。”
沈千帆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乌黑的令牌:“这是三眼教在江南的‘水行令’,凭此令可以调动他们在江南水路上的部分力量。草民是从一个被我杀死的祭司身上搜到的,留着无用,或许对夫人有帮助。”
林悠然接过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只诡异的竖眼,背面是水波纹路。她能感觉到,令牌中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源暗之力。
“另外……”沈千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草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三眼教似乎在太湖区域寻找什么东西,不止是夫人您,还有……某种古老的遗迹。他们调动了不少人手,连几位常年闭关的长老都出动了。”
古老的遗迹?林悠然心中一动。是《太湖源流考》中提到的“归墟之眼”,还是与圣莲起源有关的地方?
“多谢沈帮主提醒,我会留意的。”
会面结束,沈千帆如来时一样,乘船悄然离去。林悠然将账册和令牌收好,在莫老的护卫下返回水云居。
船行至半途,她忽然感到发间的青竹令轻微震颤了一下。
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某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林悠然望向那片水域。晨雾已散,湖水浩渺,远处几座小岛如青螺点缀。而青竹令感应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座看似普通的小岛。
“莫老,那座岛叫什么?”她指了过去。
莫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皱:“那是‘龟背屿’,因形似龟背得名。岛上荒芜,只有些灌木和鸟兽,无人居住。”
无人居住,却能让青竹令产生感应?
林悠然心中记下了这个信息。回到水云居后,她立刻去藏书阁查阅关于龟背屿的资料。在一本泛黄的《太湖岛屿志》中,她找到了简短的记载:
“龟背屿,位于太湖东南,周不过三里,形如覆龟。岛中有泉,冬暖夏凉,味甘洌,然每至子夜,泉眼会涌出淡金雾气,片刻即散。乡老传言,此乃地脉泄气,不可久留。”
淡金雾气?林悠然想起了圣莲之力的颜色。
她合上书卷,走到窗边。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金红,龟背屿在远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三眼教寻找的遗迹,会不会就在那里?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龟背屿,一处隐蔽的岩洞深处,几名身穿黑袍的三眼教徒正围着一个古老的石台。石台上刻满诡异的符文,中央凹陷处,一滴淡金色的液体正在缓缓凝聚。
为首的老者盯着那滴液体,眼中闪过狂热:“圣莲之血的气息……果然,她就藏在太湖。继续搜寻,教主已经等不及了。”
石台上的符文,随着他的话语,泛起了幽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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