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市委会议室，气氛与窗外明媚的春光格格不入。长条会议桌一侧，坐着以郭淮为首的南泽市班子成员，多数人面色紧绷，目光低垂。另一侧，只有林瀚和寥寥几位中央随行人员，气势却如同渊渟岳峙。
没有寒暄，林瀚直接让随行的科技部同志，简要汇报了下午在“示范园区”和“晨光科技”的实地观察情况。汇报客观冷静，只陈述事实和数据对比：园区企业的空心化与晨光科技面临的实质性困境。
汇报结束，会议室落针可闻。
郭淮努力保持镇定，解释道：“林书记，示范园区是新生事物，需要一个培育过程。我们也在不断完善准入和考核机制。至于晨光科技这样的初创企业，市里一直很关注，也给予了很多政策指导，可能有些具体问题，下面执行时存在偏差，我们一定督促改进……”
“偏差？”林瀚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他没有看郭淮，而是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南泽市领导，“我今天看到的，不是执行偏差，是方向偏差，是决心偏差。”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产业升级引导基金”南泽申报项目的核查报告：“郭淮同志，还有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经过多年锻炼的干部。我想请问，什么是‘智能制造’？是盖几栋新厂房，引进几条组装线，还是真正掌握核心研发能力，形成有竞争力的产业链？什么是‘保就业、稳大局’？是给缺乏竞争力的旧模式无休止地输血，延缓其死亡，却在事实上挤占了新兴产业的生存空间，扼杀了未来更多的、更高质量的就业机会？”
每一问，都像重锤敲击。
“南泽的出口加工业，曾经为国家做出过贡献。但时移世易，过去的成功模式，今天已经成为继续前进的沉重包袱。中央的‘风暴穿越计划’，就是要帮助地方卸下包袱，轻装前进。而你们呢？”林瀚的目光终于落在郭淮脸上，“你们选择的是给包袱涂脂抹粉，假装它还很健康，甚至不惜挪用本应用于打造新引擎的资源，去给这个包袱打强心针。这是对中央决策的阳奉阴违，是对南泽长远发展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南泽人民根本利益的损害！”
郭淮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想要辩解，却被林瀚抬手制止。
“我知道地方工作难，知道你们有压力，有顾虑。但大方向错了，越努力，危害越大。”林瀚语气稍缓，却更显沉重，“今天在晨光科技，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真正的创新火种，看到了年轻人不甘落后、奋力攻坚的志气，也看到了他们因为得不到应有的阳光雨露而濒临熄灭的危机！这样的企业，才是南泽的未来，才是我们应该不惜代价去呵护、去培育的‘萌芽’！”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最终决定：
“第一，南泽市申报的‘产业升级引导基金’项目，凡经核查不符合核心技术创新要求的，一律不予通过。已拨付资金存在挪用嫌疑的，立即追回，并启动审计问责。”
“第二，‘晨光科技’等三家经核实确有核心技术、面临短期困难的本地科技企业，由中央相关基金和金融机构组成专项小组，直接对接，一企一策，解决其资金和市场瓶颈问题，确保其生存并快速成长。”
“第三，”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南泽市班子，“鉴于南泽市在贯彻中央经济转型战略中存在严重的方向性问题和执行不力，市委书记郭淮同志，负有主要领导责任。即日起，暂停其职务，接受进一步调查。由市长暂代主持市委工作，必须立即彻底扭转工作方向，不折不扣执行‘风暴穿越计划’。”
决定如惊雷炸响。暂停一个经济重镇一把手的职务，这在近年来是极其罕见的。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被这断腕般的决绝震慑。
郭淮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林瀚最后说道：“改革转型，如大浪淘沙。我们允许探索中的失误，但绝不容忍方向上的背离和行动上的懈怠。南泽的教训，希望各地引以为戒。中央的决心不容置疑，资源只会流向真正代表未来、勇于创新的地方和企业。散会。”
他没有再多看失魂落魄的郭淮一眼，转身离开会议室。留给南泽市新领导班子的，是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艰巨的任务——刮骨疗毒，重塑生态。
消息虽未公开报道，但以最快的速度在体制内的高层传开。震动是巨大的。所有还在观望、犹豫、试图打折扣执行“风暴穿越计划”的地区和部门，瞬间警醒。他们明白，这一次，中央动了真格，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没有任何中间道路可走。
几天后，晨光科技的程博士收到了一笔及时的“过桥贷款”和一份来自国家实验室的合作研发意向书。他在深夜给团队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最冷的冬天，好像过去了。加油，我们的光，不能灭。”
而林瀚在临渊阁的深夜，收到了一份来自南泽市新班子的、措辞沉痛但方向明确的整改与执行计划。他仔细阅读后，提笔在上面批注：“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聚焦新动能，切实行动。”
他知道，敲掉一块最硬的鳞片，疼痛是剧烈的，但唯有如此，整条龙才能调整方向，真正向新的海域遨游。断腕是为了求生，而呵护每一颗珍贵的萌芽，则是为了赢得未来。南泽的风波，是一次严厉的纠偏，更是一次对全国转型决心的再宣誓。前路依然险阻重重，但航道，已然在雷霆手段中，被强行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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