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主殿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殿内翻涌的魔威与莫测的博弈隔绝。殿外即使清冷依旧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涌入肺腑,林飞才发觉自己紧握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痕,后背的衣衫更是湿冷地贴在皮肤上。与魔尊那番无声的交锋,耗神更甚于鬼市的亡命搏杀。
黑岩沉默地跟上,他虽不通言辞,却能感受到林飞身上那股劫后余生般的凝滞与更深沉的决绝。他没有问,只是如同磐石般,将自身的存在化为最坚实的后盾。
“顾问?”等候在远处的猢狲和库兹马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探询。
林飞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积的浊气尽数吐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种冰冷的锐利。
“魔尊有令,”他开口,声音因方才的紧绷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刑堂之核查,照常进行。”
猢狲和库兹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魔尊……竟然真的顶住了压力,站在了顾问这一边?!
“但是,”林飞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需有分寸,不得引发宗门动荡。”
狂喜瞬间冷却,两人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不得引发动荡?这分寸如何把握?刑堂那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顾问,这……”库兹马脸色发苦,感觉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分寸,我们自己来定。”林飞打断他,眼神冰冷,“魔尊要的,是一个更有力的魔焰宗,不是一个在妥协中继续腐烂的空壳。只要我们最终拿出的结果,能让宗门变得更强,那过程中的些许‘动荡’,便是必要的阵痛。”
他不再停留,迈步向前,声音斩钉截铁:“回功勋阁。猢狲,通知下去,明日辰时,功勋阁所属,并邀请执事殿派员见证,前往刑堂,进行首次名册核对及资源账目问询!”
“是!”猢狲精神大振,立刻领命而去。
库兹马看着林飞决然的背影,一咬牙,也跟了上去。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魔焰宗的每一个角落。
魔尊默许林飞核查刑堂!
这简短的讯息,蕴含的能量却如同陨星坠地,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底层弟子区域,压抑的欢呼声在夜色中低低回荡,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而中高层的殿宇内,则是一片死寂般的压抑,尤其是与刑堂牵连甚深的那些势力,更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罗魇长老……这次恐怕真的要栽了?连魔尊,都似乎放弃了他?
各种猜测、恐慌、以及隐秘的幸灾乐祸,在暗流中疯狂滋长。
刑堂,那间黑曜石密室内。
罗戾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兽,双目赤红,将室内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个粉碎。他得到消息的时间,甚至比猢狲散播出去的还要早一刻。
“为什么?!祖父!魔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为他效力这么多年,他就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就要把我们弃如敝履?!”罗戾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绝望。
阴影里,罗魇依旧端坐着,只是那敲击扶手的指尖,频率快了许多,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魔尊的态度,确实超出了他最坏的预计。他原以为,至少会有一番制衡,或者让林飞付出足够的代价。
“弃如敝履?”罗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魔尊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他只是在两害相权。如今,在他眼中,我们这些‘旧弊’,或许比林飞那把可能伤手的‘快刀’,更为碍眼了。”
“那我们就这么认了?!”罗戾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阴影中的祖父,“让他明天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来,把我们刑堂翻个底朝天?!把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
“谁说明天,要让他们‘大摇大摆’地查了?”罗魇打断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至极的幽光,“魔尊只说‘可以查’,可没说,不能设置些‘障碍’,也没说,查到的,就一定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罗戾一愣:“祖父,您的意思是?”
“名册,账目,都给他们准备好。”罗魇缓缓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只不过,这名册要做得天衣无缝,这账目要做得滴水不漏。不仅要让他们查不出问题,还要让他们……‘意外’地查到一些,指向别处的‘线索’。”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明日刑堂大门敞开,但里面的‘规矩’,得按我们刑堂的来。那些底层的泥腿子,还有执事殿的墙头草,不是喜欢看热闹吗?就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刑堂的门,是不是那么好进的!”
罗戾眼中重新燃起阴狠的光芒,他明白了祖父的意思。明面上的对抗不能有,但暗地里的手段,刑堂从来都不缺!他要让林飞明天,在所有人面前,碰一鼻子灰,甚至……栽一个大跟头!
“孙儿知道该怎么做了!”罗戾狞笑着,转身离去,开始布置。
密室内,重归寂静。
罗魇独自坐在阴影中,如同蛰伏的古老凶兽。魔尊的默许,确实打乱了他的步骤,但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林飞……”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就让老夫看看,你这把得了许可的刀,究竟有多快,又能否……斩得动我这经营了数百年的铁索横江!”
……
功勋阁内,灯火通明。
林飞、黑岩、古大师、猢狲、库兹马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却无人退缩。
“刑堂明日,绝不会轻易就范。”古大师沉声道,他活了大把年纪,深知那些老怪物的手段,“他们必会设置重重障碍。”
“无非是拖延、刁难、混淆视听。”林飞语气平静,仿佛早已预料,“我们见招拆招。猢狲,让你的人,明日混在人群中,注意观察刑堂所有人的细微反应,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杂役、守卫。”
“明白!”猢狲点头。
“库兹马,你负责与执事殿派来的见证执事交涉,务必争取到他们至少表面上的公正。”
“是,顾问!”
“黑岩,”林飞看向最可靠的伙伴,“明日,你的任务最重。不必言语,只需站在我身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若有人敢动武……”他眼神一寒,“你知道该怎么做。”
黑岩重重点头,眼中凶光一闪而逝。他拳头早已发痒。
林飞最后看向古大师:“大师,功勋阁这边,就拜托您坐镇了。若有任何异动,随时联系。”
古大师花白的头颅微微一点:“放心。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
一切安排就绪。
林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夜风拂面。远处,刑堂的方向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明日,便是刀锋真正相向之时。
他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一战,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为这不只是一场核查,更是新旧秩序的终极碰撞,决定着魔焰宗,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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