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供惊雷（审讯合作篇）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十六，上午。上海南市，一处由军统控制的秘密安全屋。
这是一栋隐藏在嘈杂码头区深处的旧仓库阁楼，窗外是黄浦江的浑浊江水和来往船只的汽笛声，足以掩盖屋内的任何动静。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山猫”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堵住嘴，扔在角落的破麻袋上，肩胛和手腕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依旧因失血和疼痛而微微抽搐。沈醉站在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冷漠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秦书婉则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旁，独眼低垂，用一块绒布缓缓擦拭着手中的掌心雷手枪，沉默不语。
气氛凝重而微妙。两个分属不同阵营、彼此提防却又不得不暂时合作的人，因一个共同的俘虏而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人，我帮你捞出来了。”沈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淡无波，“接下来，怎么让他开口？”
秦书婉抬起眼，目光扫过昏迷的“山猫”，又落回沈醉脸上：“沈科长手段通天，还需要问我？”
沈醉转过身，靠在窗台上，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秦队长是这方面的专家，连76号的刑讯高手都对你赞誉有加。何况，他对你们的价值，远大于对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只关心两件事：一，‘老师’叛变的全部证据和上线；二，‘影武者’的真实身份。至于他害过你们多少同志，是你们的事。”
话说得冰冷而现实。秦书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口供可以共享。但审讯，必须按我的方式来。你配合。”
“可以。”沈醉爽快答应，“需要什么工具？我让人准备。”
“不用工具。”秦书婉放下枪，站起身，走到“山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付这种经过特训的死硬分子，刑具效果有限，反而会激发他的对抗心理。攻心为上。”
她示意沈醉解开“山猫”的眼罩和堵嘴布。
光线刺入眼帘，“山猫”猛地睁开眼，适应光线后，看到面前的秦书婉和沈醉，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恐和怨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绳索牢牢捆住。
“秦书婉！沈醉！你们敢动我，‘老师’绝不会放过你们！”他嘶声吼道，声音因疼痛而扭曲。
秦书婉不为所动，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洞彻人心的冰冷：“‘老师’？你说的是那个把你当弃子，用来钓我们上钩，现在正忙着和万里浪商量怎么灭你口的‘老师’吗？”
“你胡说！”“山猫”脸色一变，厉声反驳，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秦书婉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闸北石库门，你和‘老师’约定的时间是几点？我们到达阁楼是几点？为什么‘老师’和万里浪在屋里密谈，却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埋伏？你真以为他是信任你？他是让你当炮灰，拖延时间，顺便……灭口。”
“山猫”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时语塞。秦书婉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当时的情况，确实蹊跷！
沈醉在一旁冷眼旁观，适时地添了一把火，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哦，忘了告诉你。我们来之前，看到万里浪的手下在石库门后巷准备了汽油和火把。看样子，是没打算留活口。不管是你的，还是……屋里那两位的。”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山猫”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灭口！连“老师”也要被灭口？！万里浪要过河拆桥！
“不……不可能……‘老师’他……” “山猫”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没什么不可能。”秦书婉步步紧逼，语气依旧平静，“‘老师’知道的秘密太多，对万里浪来说已经是累赘。而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知道的更多，更是非死不可。你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们或许能保你一命。”
“保我？哈哈……” “山猫”惨笑，“落在你们手里，同样是死路一条！”
“不一样。”沈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落在我们手里，你还有价值。我们可以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给你新的身份，甚至……送你离开上海。而落在万里浪手里，你只会被烧成一堆焦炭，或者沉进黄浦江喂鱼。怎么选，看你自己。”
威逼，利诱，攻心。一套组合拳下来，“山猫”的精神彻底垮了。他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冷汗浸透了衣衫。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我说……我全都说！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说。”秦书婉言简意赅。
“山猫”如同倒豆子一般，开始交代：
“‘老师’……真名吴世宝，早就被76号李士群策反了！时间就在去年‘零号实验室’情报泄露之后！他利用职务之便，向76号提供了大量我党地下组织名单和行动计划！‘裁缝铺’暴露、何彩珠小组遇袭、林曼丽被捕……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证词，秦书婉的心脏依旧像被狠狠捅了一刀！那么多同志的牺牲，竟然都源于这个叛徒！
“还有呢？”沈醉追问，“‘影武者’是谁？”
“影武者……”“山猫”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老师’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个级别极高的潜伏者，代号‘影武者’，直接受日本梅机关影佐祯昭单线指挥！‘老师’叛变后，也是通过‘影武者’的秘密渠道与日本人联系！他们每次传递消息，都用一种特殊的密码，通过《申报》戏曲版的点播栏目！”
《申报》戏曲版点播！秦书婉心中巨震！这和她之前的怀疑对上了！
“联系方式？密码本在哪里？”沈醉逼问。
“密码本……‘老师’贴身藏着，是一本《康熙字典》的特定版本，用页码和行数对应。”“山猫”喘着气，“每次都是‘老师’收到‘影武者’的指令后，让我去指定的死信箱取密写指令，或者按照约定在戏曲版登广告……我……我只负责跑腿，没见过‘影武者’本人！”
“死信箱位置？”秦书婉厉声问。
“在……在静安寺路，‘百乐门’舞厅对面，那个‘绿宝’珠宝店的广告牌后面，有一块松动的砖……”
“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内容是什么？”沈醉追问。
“是……是三天前！‘影武者’指令‘老师’，不惜一切代价，在你们营救人犯时，将你们三人一网打尽！最好能活捉你，秦书婉！‘影武者’点名要你！”
点名要自己？秦书婉独眼微眯，寒意凛然。这个“影武者”，到底是谁？为何对自己如此“感兴趣”？
“还有……” “山猫”似乎想起什么，挣扎着补充，“‘老师’前几天喝酒时说漏嘴……说‘影武者’可能……可能就藏在你们内部！甚至……可能是你们非常信任的人！”
内部！非常信任的人！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秦书婉和沈醉耳边炸响！
安全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猫”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江水的呜咽。
秦书婉和沈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惕。
内鬼是“老师”吴世宝，已经足够惊人。但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更神秘、更危险的“影武者”，而且可能就潜伏在身边！这场斗争，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复杂！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沈醉对门外吩咐一声，两名手下进来将瘫软的“山猫”拖走。
屋内只剩下秦书婉和沈醉两人。
“你怎么看？”沈醉看向秦书婉，语气严肃。
秦书婉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山猫’的口供，大部分应该属实。但关于‘影武者’藏身内部的说法，可能是‘老师’故布疑阵，也可能是真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你打算怎么做？”
“两条线。”秦书婉眼神锐利，“第一，立刻核实‘绿宝’珠宝店的死信箱，尝试截获‘影武者’的指令。第二，内部清洗，彻查所有知情人，尤其是……近期接触过我们核心行动计划的人！”
沈醉点了点头：“死信箱那边，我来安排人监视。内部清洗……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但‘影武者’关系到日特高层，这条线，我们必须共享情报。”
“可以。”秦书婉应下，这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浑浊的江水，独眼中风云变幻。揪出了“老师”吴世宝，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真正的庞然大物——“影武者”，依旧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而身边的沈醉，这个亦敌亦友的男人，在这场越来越危险的游戏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信任是奢侈品，她们只能在刀尖上，谨慎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合作。
（审讯合作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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