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房间内,灯影如豆。
角落里,那些刚被解救出来的孩童,互相抱着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艾虎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却手足无措。
晏安对艾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没有立刻上前拥抱,而是缓缓走到距离孩子们几步远的地方,席地而坐,让自己与他们的高度持平,减少压迫感。
她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微微仰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对着夜空自言自语,歌声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这凝固的悲伤:
“黑黑的天空低垂……”
她的声音有些生涩,显然并不常唱,却因此更显真挚。
孩子们哭声未停,但小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亮亮的繁星相随……”
语调渐渐柔和下来,如同母亲温柔的拍抚,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细微的回响。
就在这时,展昭处理完外间的护卫布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廊的阴影里。
他本欲开口汇报,却在看到室内景象的瞬间,将所有话语卡在了喉间,脚步定在原地。
他看到晏安背对着他,纤细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那并不算娴熟,甚至带着一点点笨拙的歌声,仿佛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空气中弥漫的焦躁与悲伤,一点点沉淀下来。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孩子们剧烈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委屈的抽噎。
展昭听不懂歌词的含义,只觉得那调子悠悠的,带着一种古老的忧伤与宁静。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看到她在哼唱时,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在地板上打着拍子,那细微的动作里,蕴藏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极致的耐心。
这与他熟悉的那个手持兵工铲悍然对敌、在公堂之上智珠在握的“晏先生”截然不同。眼前的她,更像一个守护着雏鸟的……母亲,这个念头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一种混杂着敬佩与难以言喻的触动的情感,悄然在他心底蔓延。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过于清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由她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安宁。
孩子们终于在歌声中耗尽了所有力气,歪倒在草铺上,含着眼泪沉沉睡去,小手还紧紧攥着衣角。
晏安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她望着他们安睡的稚嫩脸庞,心中充满了对世间险恶的厌恶与对微小生命的怜爱,歌声渐息,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为这首安抚曲缀上了最后两句: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这不再仅仅是哄孩子的歌谣,更是她无意识间许下的、守护弱小的诺言。
她正要起身,却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下意识地回头——
恰好,对上展昭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孩子遭遇的痛心,有对眼前这片安宁景象的触动,还有一些她看不太分明、却让她觉得莫名安心和温暖的东西。
“孩子睡了?” 展昭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过多的情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的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点可疑的薄红。
晏安不疑有他,只觉得他是怕吵醒孩子,也放轻声音,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嗯,总算都睡了。”
艾虎看着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虽然没完全看懂,但觉得展大哥看安安姐的眼神好像特别认真,她悄悄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他们掩上了房门。
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安睡的孩童,和一个心绪难平、暗自悸动的御猫,以及一个浑然不觉、只欣慰于任务达成的“木头”先生。
三日后,开封府公堂。
“威——武——”
水火棍敲击青石地板的声响如雷鸣般回荡。
公堂之上,包拯端坐,头顶“明镜高悬”匾额在烛火映照下凛凛生威。公孙策、晏安分坐两侧,展昭按剑立于堂下。衙役分立,肃杀之气弥漫。
洪通、罗杰、许晖等一干人犯跪在堂下,面如死灰。
包拯惊堂木重重拍下:“带苦主!”
被解救的孩童在父母搀扶下上堂,小虎紧紧拉着母亲的手,龙龙扑在祖母怀中。雷明牵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父女二人对着包拯与晏安的方向深深叩首。
公孙策起身,朗声宣读罪状:
“查,案犯洪通,以百善堂为幌,勾结太康知县许晖、乡绅罗杰,长期拐卖稚童,伪造户籍文书,牟取暴利!罪证确凿,依《宋刑统》:‘诸掠人、掠卖人为奴婢者,绞!’”
“查,案犯许晖,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勾结奸徒,伪造公文,欺君罔上!依律:‘监临主守盗官物,及故纵百姓盗贩禁物……流三千里!’ 今罪加一等,判削职夺官,刺配沙门岛!”
“查,案犯罗杰,为虎作伥,直接参与拐带、囚禁孩童,罪大恶极!判斩立决!”
包拯目光如炬,扫过瘫软在地的三人,声音沉浑如黄钟大吕:
“尔等披着人皮,行此魑魅魍魉之事!可知每一个被你们贩卖的孩子,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可知那些父母夜不能寐,泪尽血出?!法理昭昭,天网恢恢!今日,本府便以这狗头铡,告慰无辜,正我国法!”
“开——铡——”
洪通、罗杰面无人色,被张龙赵虎拖向寒光闪闪的铡刀。许晖涕泪横流,高喊“大人饶命”,亦被押下听候发配。
包拯目光转向堂下那些相拥的亲子,语气渐缓:
“此案已了,但伤痛非一日可平。本府将上书陛下,请于各州县推行 ‘幼孤登记造册’之制,严查民间收养,杜绝此类惨剧再生!”
他看向晏安,微微颔首。
晏安起身,对众多苦主与孩童朗声宣布:
“诸位乡亲,开封府已设下文书处,凡家中曾有孩童走失者,皆可来登记孩童样貌特征。我们会尽力核查、比对,只要有一线希望,绝不放弃!”
人群中爆发出感激的哭声,许多百姓朝着公堂的方向跪拜。
退堂后,包拯与公孙策、晏安、展昭行走在廊下。
包拯负手而立,望着恢复生机的庭院:
“安安此次又立奇功。洞察先机,引导有方,更难得的是……一颗仁心。”
晏安微微躬身:“大人过誉,晏安只是尽了本分。”
阳光透过廊柱,照亮她沉静的侧脸。展昭立于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落在她被阳光勾勒的轮廓上,那眼神沉静而专注,如同守护着某种至关重要的信念。
御书房内,仁宗听闻案件全程,既震怒于罪恶,亦动容于晏安的仁心,特召包拯、晏安入宫问策。
“朕竟不知,太平盛世下尚有如此惨剧!晏先生以为,该如何杜绝此类恶行?”
晏安郑重呈上《赤脚医生手册》,声音清越而沉痛:
“陛下,此案症结不在恶徒猖獗,而在百姓‘畏失’——只因乡间医药匮乏,贫家孩童一场风寒便可夭折,父母才会视‘买子续香火’为无奈之选。”
她展开手册,指尖掠过防治小儿惊风、痘疹的图解:
“若使村野乡间皆有此法,稚子存活十增七八,谁愿铤而走险买卖人口?若使户籍登记严明,收养流程阳光可查,恶徒又怎能轻易偷天换日?”
仁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手中书册:“晏先生可有何想法?”
晏安掷地有声:
“一,改户籍。新生孩童按指印入籍,收养需三邻作保及官府验核!”
“二,普医道。请准开封府刊印此册,发往各州县,设‘惠民药局’培训乡医!”
“三,革积弊。严查地方‘政绩’,对谎报破案率、掩盖民情者一律重惩!”
包拯适时上前,深深一揖:“陛下,晏先生三策,实乃固本培元之举。臣请旨,以开封府为试点,推行新政!”
仁宗凝视手册上清晰的草药图解与防治之法,又想起公堂上那些找回孩子的父母眼泪,终是重重拍案:
“准! 即日起,封晏安为抚幼钦使,携开封府全权督办医籍新政——朕要看到大宋的孩童,活在朗朗青天之下!”
三个月后,汴京流传起新童谣:
“晏先生,施妙手,坏蛋铡刀下,娃娃平安长大啦——”
而某个被解救的孩童在惠民药局学会《赤脚医生手册》上的止血法后,骄傲地对着天空喊:
“我长大后要像晏先生一样厉害,帮好多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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