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残阳,是血色的。
光芒透过天空中那巨大而不规则的空间窟窿,被扭曲、散射,投落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映出一片凄厉的暗红。曾经氤氲的灵雾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未散尽的魔气与尘埃混合的污浊气息,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断壁残垣间,幸存的人们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麻木地搬运着同道的尸体,清理着崩塌的山石。低沉的啜泣声、痛苦的呻吟声,以及法术清理废墟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交织成一曲战后的悲怆挽歌。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触目惊心的代价冲刷得点滴不剩,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小夭独立于一处相对完整的白玉栏杆旁,素白的衣裙上沾满了尘土与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抹死寂的悲恸已悄然转化为一种压抑的沉静。她的右手紧紧攥着胸前的玄龟护心佩,那玉佩不再滚烫,恢复了温凉的触感,但其中流淌的那缕微弱却精纯的同源之力,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稳固着她几近崩溃的心神。
厉狩最后的选择,那声“活下去”的叹息,以及护心佩中奇异的变化,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复杂难言的涟漪。悲伤依旧蚀骨,却不再令人绝望。那里,似乎孕育着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
“玄师叔。”一名同样带着伤、神色憔悴的净魔卫弟子快步走来,声音沙哑地禀报,“金烈统领醒了,伤势极重,但性命无虞。凌昊宗主……陨落了。瑶池圣女损了道基,正在闭关稳固伤势,暂时无法主事。”
小夭沉默地点了点头。高层战力的损失堪称毁灭性。凌昊真人那样的存在都陨落了,瑶池圣女道基受损,金烈重伤……抗魔同盟的核心,几乎在那一剑之后分崩离析。
“现在……谁在主持大局?”她轻声问道,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
“几位幸存的长老和其余宗门的代表正在临时议事殿商议,但……”弟子迟疑了一下,“意见纷纭,有些宗门……萌生去意。”
小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大敌暂去,内部潜藏的矛盾与私心便开始浮现。瑶池圣地遭受重创,威信大损,已难以压服群雄。更何况,如今这片天地,灵气因周天引灵大阵的抽调而变得稀薄混乱,加上星穹裂隙崩溃留下的空间创伤,修炼环境可谓恶劣到了极点。一些宗门想要撤回自家山门,保存实力,也是意料中事。
她挥了挥手,让弟子退下。这些纷扰,她无心也无力去掺和。她的心思,全都系于胸前那枚玉佩,以及体内那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
寻了一处相对僻静、尚能遮风的残破偏殿,小夭盘膝坐下,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沉入体内,仔细探查。
与厉狩同源的那缕“太初源毒”之力融入后,她眉心的奇异印记变得更加清晰复杂,月痕与星芒的交织处,隐隐多了一丝混沌的色泽,如同宇宙初开的微缩景象。而她原本拥有的、融合了幻月妖力与归墟意境的力量,在这缕更高层次本源的引导与滋养下,正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冰蓝色的月华不再仅仅是清冷与幻惑,更添了一分包容与生灭的韵味;灰白色的归墟之力也不再是纯粹的寂灭与终结,其中仿佛蕴含着从“无”中再生“有”的微妙契机。三者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在那缕“太初源毒”本源的调和下,开始了更深层次的交融。
她尝试运转力量,指尖萦绕的三色气流变得更加凝练,色泽也更加深邃。心念微动,一缕气流逸出,落在旁边一块坚硬的青钢石残骸上。没有惊人的破坏,那青钢石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结构变得松散,最终化为一蓬毫无灵性的灰烬,仿佛其存在的根基被某种力量悄然“毒蚀”、“归无”。
这并非单纯的吞噬或破坏,更像是一种……从根源上的“否定”与“化解”。
小夭心头一震。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这并非传统的妖修之路,也非纯粹的归墟传承,更不是厉狩那种极致毁灭的“太初源毒”,而是一种……以“太初源毒”为核心本源,融合幻月生灭与归墟循环,兼具“毒蚀万法”与“化归虚无”,甚至可能蕴含一丝“涅盘新生”可能的……全新道途!
她将这缕新生的、尚在萌芽状态的本源力量,命名为——“源毒道种”。
这枚“道种”的孕育,极大地依赖于护心佩中那缕厉狩留下的本源。她能感觉到,当自己尝试感悟、修炼时,护心佩便会传来微弱的共鸣,内部的混沌光点流转加速,释放出精纯的气息辅助她。这让她更加确信,厉狩的意识并非完全消散,至少有一缕最根本的印记,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寄托于这玉佩之中。
然而,这种修炼并非易事。“太初源毒”层次太高,即便只是一缕微末本源,其蕴含的“归无”意境也极其霸道。好几次,当她试图引导其与自身力量更深融合时,都险些被那纯粹的“虚无”之意反噬,导致神魂震荡,经脉刺痛。这是一条荆棘密布、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的道路。
数日后,临时议事殿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几个原本依附于大宗门的中小型势力,在确认自家山门受损相对较轻后,率先提出了撤离。紧接着,一些海外散修联盟的成员也开始动摇。资源匮乏,前途未卜,留下来重建一片废墟,远不如回到尚有根基的故土。
“瑶池已毁,灵脉枯竭,留在这里还有何意义?不如各自散去,休养生息!”一个声音高亢地喊道。
“哼,鼠目寸光!外魔虽暂退,谁知是否会卷土重来?此时分散力量,岂非自取灭亡?”有人反驳,但底气不足。
“卷土重来?拿什么抵挡?厉前辈已陨落,归墟剑已碎,高阶修士十不存一!留下来等死吗?”
争执愈演愈烈,几乎要演变成冲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金烈,在弟子的搀扶下,强撑着重伤之躯走出了静室。他脸色蜡黄,气息不稳,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过在场众人。
“都想走?”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丹修士的威压与沙场宿将的铁血,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可以。”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如此干脆。
“但别忘了,”金烈语气转冷,一字一顿,“星穹裂隙是如何出现的!外魔觊觎此界,非止一日!此次虽惨胜,却也证明了一点:唯有团结,方有一线生机!今日你们为求自保散去,他日魔潮再临,谁来庇护尔等宗门?谁来庇护这亿万生灵?指望他人牺牲,自己坐享其成吗?!”
他目光如炬,直视那几个叫嚣最凶的修士:“要走,可以!立下心魔大誓,他日若魔劫再起,尔等宗门需倾力来援,尊此地号令!否则,今日便是我金烈拼却残躯,也要将背信弃义之徒,斩于剑下!”
凛冽的杀意混合着惨烈的战场煞气弥漫开来,让不少人脸色发白。金烈虽重伤,但余威犹在,更重要的是,他代表了战死于此的无数英魂的意志。
场面一时僵住。
就在此时,一直闭关的瑶池圣女,也强行出关了。她面色苍白如纸,气息比金烈还要虚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但她的出现,本身便是一种态度。
“金统领所言极是。”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瑶池虽残,根基未绝。净世莲台本源受损,但并未完全枯萎。给我等时间,未必不能恢复元气。此时散去,无异于将此界门户洞开,予外魔可乘之机。”
她环视众人,缓缓道:“愿留下者,瑶池愿开放残存秘境、典籍,共享资源,共渡难关。愿离去者,亦不强留,只盼莫忘今日并肩之情,谨记金统领之言。”
软硬兼施,再加上瑶池圣地残存的底蕴诱惑,终于让骚动的场面暂时平息下来。一部分宗门选择留下,一部分则在立下誓言后,带着复杂的心情,开始组织撤离。
残破的瑶池,开始在废墟之上,进行着艰难的重建。人手严重不足,资源极度匮乏,每一个幸存者都承担着数倍于平日的工作。
小夭没有参与具体事务,她的状态依旧不稳,体内“源毒道种”的孕育处于关键时期。她更多的是留在僻静处,一边稳固修为,一边感应着护心佩的变化,试图从中寻找到更多关于厉狩残魂的线索。
她发现,当自己将神识完全沉入护心佩时,能隐约感知到一个极其微小、极不稳定的混沌空间。空间中央,是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混沌星芒,那就是厉狩留下的本源核心。星芒周围,萦绕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识波动,充满了混乱与沉寂,无法进行任何交流,仅仅是“存在”着。
这让小夭既心痛又振奋。至少,他还“在”,哪怕只是这样一种近乎虚无的状态。
这一日,她正尝试以自身融合后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温养那点混沌星芒,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眼。
只见远处天际,那巨大的空间窟窿边缘,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混乱空间乱流融为一体的漆黑粘稠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出来,迅速没入下方一片崩塌的山脉阴影中,消失不见。
那气息……虽然微弱到极致,却与之前的外魔魔气同源,却更加阴险、隐蔽,带着一种顽强的“寄生”与“潜伏”的特性!
小夭瞳孔骤然收缩。
外魔……并未完全被驱逐或消灭!
仍有极其微小的残余,借着空间崩溃的混乱,潜入了此界!它们或许力量大减,无法再兴风作浪,但其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隐患!它们会如同病毒般潜伏、适应、蛰伏,等待时机,或许还会……污染此界的生灵与法则!
她猛地站起身,望向那片山脉,又抬头看向天空中依旧狰狞的空间伤口,心中寒意蔓延。
厉大哥和无数先烈的牺牲,换来的并非一劳永逸,只是一个……更加复杂、潜藏着未知危机的残破未来。
而她的道路,这刚刚萌芽的“源毒道种”,以及护心佩中那缕微弱的希望之火,或许将是应对这未来危机的……关键所在。
残垣之上,烬火未熄。道种已蕴,前路漫漫。
她握紧了胸前的护心佩,感受着其中那缕坚韧的冰凉与体内新生力量的涌动,目光穿透废墟,投向远方晦暗未明的地平线。
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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