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郡的局势在刘备的精心经营下,渐入平稳。
关羽、张飞各率部曲,清剿郡内匪患,整饬治安。刘备本人更是政务繁忙,时常巡视各县,归府后也多陪伴母亲与娇妻,对幼弟刘芒,但求其安分守己便罢,难免疏于管教。
这却正合了刘芒之意。眼见兄长大业初定,府内祥和,自己却如笼中鸟雀,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躁动起来。
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他目光锁定了那三十三名亲卫——此乃他目前唯一可倚仗之力,必先使其心向己,而非唯大哥之命是从!
于是,刘芒的“亲卫忠诚特训班”悄然开课。
每日,他都将亲卫们召至自己居住的偏院小厅,紧闭门户,开始了从晨至昏,乃至挑灯夜战的“谆谆教诲”。
厅内,刘芒立于一方矮榻之上,负手踱步,虽童音未褪,却竭力摆出老成持重之态,引经据典,抑扬顿挫:
“诸君且听吾言!《左传》有云:‘臣事君以忠’。然,忠亦有道,非盲从也!昔豫让报智伯,‘士为知己者死’,此乃真忠!吾刘芒,虽年幼,然视尔等如腹心,同甘共苦之心,天地可鉴!尔等之忠,当系于芒一人之身,方为明忠、智忠!”
他顿了顿,扫视下方听得一愣一愣的亲卫,继续道:
“《论语》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吾非以利诱之,然,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碌碌无为,老于牖下?追随于我,他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使父母妻子得享安乐,此乃大义所在!若只知墨守成规,唯命是从,甚至行那‘告密’之举,非但不能全义,反失兄弟之情,是为不义!”
“尔等可愿做那明忠智忠、重情守义之大丈夫,抑或甘为碌碌小人乎?”
这番半文半白、夹缠不清却又气势十足的说教,日日不绝于耳。亲卫们起初只觉公子顽皮,胡闹而已。奈何刘芒毅力惊人,一连十余日,反复洗脑,直念得众人头昏脑涨,耳鸣不已。夜深人静时,那“忠义”、“知己”、“大丈夫”之言犹在耳边回响。
这朗朗的“读书声”自然也传到了隔壁院落。吴氏与王令仪婆媳二人闻之,常于廊下驻足倾听。
吴氏面露欣慰之色,对儿媳道:“令仪啊,你瞧芒儿,近日竟如此用功,日夜苦读,引经据典的,看来是真懂事了,要奋发向上了。”
王令仪亦含笑点头:“母亲说的是。四弟天资聪颖,若能沉下心来读书,将来必成大器。妾身前日送去的书籍,看来他是真读进去了。”
婆媳二人相视而笑,均感欣慰,全然不知院内进行的乃是“忠诚改造”而非圣贤之道。
院内,亲卫队长十三终于不堪其“扰”,率先“投降”,苦着脸拱手道:“公子!公子高论,振聋发聩!吾等明白了!自此以后,唯公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玄德公处……呃,绝不妄言!”
众亲卫如蒙大赦,纷纷附和:“吾等誓死效忠公子一人!”
刘芒见初步成效已显,心中暗喜,但觉火候仍欠。
他找来绢布,亲自起草了一份“忠诚契约书”。上面不仅写明三十三名亲卫宣誓效忠刘芒一人,奉其为唯一主公,还加上了各种严苛条款,比如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保守一切秘密,最后特别注明:若有违抗或泄密行为,立即逐出亲卫队,并追究责任!这简直堪比卖身契!
亲卫们面面相觑,然慑于连日“教诲”及公子“决心”,只得一一按下手印,画押为凭。至此,三十三人算是彻底被绑上了刘芒的战车。
随后,刘芒召开首次“战略会议”,描绘起宏图伟业,从东莱盐铁至四海商路,讲得天花乱坠,亲卫们被那“商业帝国”前景激得热血沸腾。
然而,当刘芒郑重取出积攒多年的一百三十二钱“启动资金”时,满腔热情瞬间被现实浇凉。
十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公……公子,这点钱……怕是连黄县城里最小的铺面,一个月租金都不够吧?
有人小声提议:“要……要不,公子您再去跟玄德公支取点?”
立刻遭到众人白眼。谁不知道小公子现在在玄德公那里的“信用额度”基本为零?支取点零花钱买糖吃还行,想拿大笔钱去“胡闹”?简雍先生第一个不批!还会立刻引起玄德公的警惕!
刘芒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脸上有点挂不住,强自镇定道:“哼!你们懂什么?!万丈高楼平地起!启动资金越少,才越能显出我们的本事!未来成功之时,才更有成就感!这叫……白手起家!对,白手起家!”
亲卫们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附和:“公子高见!白手起家!白手起家!”
牛皮吹出去了,但现实很骨感。刘芒也开始苦思冥想,这一百多钱,到底能干什么?做苦力?他看了看眼前这群精壮亲卫,让他们去扛大包?太浪费,也赚不了几个钱。
忽然,他灵光一闪:对了!大哥不是安置了很多流民吗?那些流民闲着也是闲着,岂不是现成的、廉价的劳动力?!
第二日,刘芒便带着几个亲卫,悄悄溜出郡守府,前往打探到的、位于黄县城外的一处流民安置点。
到了地方一看,刘芒的心凉了半截。这里地处偏僻,靠近荒滩,环境恶劣。所谓的“安置点”,其实就是流民们自发用茅草、泥土和捡来的木料搭建的一片低矮、杂乱的窝棚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贫困和一丝绝望的气息。粗略看去,约有五六百人聚居于此,其中大多是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青壮年男子极少,估计不是被征去当兵,就是外出找活路或者……已经不在了。
刘芒走访了几户人家,看到的是家徒四壁,大人眼神麻木,孩子瘦骨嶙峋。虽然大哥刘备有政策,每日提供些许稀粥吊命,分发了一些粮种让他们开荒,但也仅仅是勉强维持生存,饿不死而已。很多人为了节省体力,减少消耗,白天就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窝棚里睡觉,整个安置点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刘芒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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