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林家。
夜色浓得化不开,议事厅里却亮如白昼。儿臂粗的鲸油蜡烛噼啪作响,映得主位上林震天家主的脸忽明忽暗。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扶手,那“笃、笃、笃”的声音,敲得下首坐着的几位林家核心人物心头直发紧。
没人说话。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两个时辰前,家族一年一度的灵根测试刚刚结束。结果,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林震天的心口上——他最宠爱、寄予厚望的嫡孙林茂,竟然……毫无灵根!
“毫无灵根”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把他所有的期盼和筹划戳得千疮百孔。林家在这青峰山立足三百年,靠的就是修仙根基。没有灵根,在这家族里,就是废人!连旁系子弟都不如!
林茂此刻就跪在厅外冰凉的石板上,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他不敢抬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白天测试时,那测灵石冰冷无情,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光晕。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爷爷瞬间灰败的脸色,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完了,一切都完了。
“消息……核实过了?”林震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下首一位精瘦老者,家族三长老林永禄连忙躬身:“回家主,核实了三次。留山镇那个铁匠,名叫王五,确系凡人无疑。半年前太玄真人路过讲道,他不知怎的入了门,如今已能掌心喷火,打铁都不用煤了。镇上许多人都亲眼所见。”
“太玄真人……”林震天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这位真人名头极大,却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更是古怪。跑去给一群泥腿子讲道?简直是……匪夷所思。
“家主,此事太过荒谬!”另一位面容威严的长老,二长老林永福猛地站起,声音洪亮,“凡人开灵?闻所未闻!仙凡之别,乃天道铁律!我看,八成是那凡人走了什么歪门邪道,或者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二哥说得有理。”旁边有人附和,“我林家乃修仙世家,岂能因一个乡野村夫的传闻自乱阵脚?茂儿他……唉,或许命该如此。”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认命吧。
林震天敲击扶手的手指蓦地停住。
命该如此?
他看向厅外那个跪着的、几乎缩成一团的身影。那是他最出色的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他林震天一手带大,聪明伶俐,被他视作林家未来的希望!如今,希望碎了,让他如何甘心?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他林家兢兢业业,子弟刻苦修炼,却要受这天道不公?凭什么一个卑贱的铁匠,能得此仙缘,而他林家的嫡孙,却要沦为凡俗?
不!他不认命!
猛地,他睁开眼,眸子里精光爆射,之前的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赌徒的疯狂和决绝。
“永禄。”
“在!”
“你去秘库,将那株……三千年的血参取来。”林震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什么?!”厅内瞬间哗然!
三千年血参!那可是林家压箱底的至宝!是当年老祖宗九死一生从秘境中带出来的,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生机和灵韵!是林家真正的底蕴,不到家族生死存亡关头,绝不动用!
“家主!三思啊!”二长老林永福急得脸都红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动用血参,这……这代价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林震天猛地打断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压迫感十足,“茂儿是我林家嫡脉!他的前程,就是林家的前程!若是太玄真人真有逆天改命之能,这血参,便是我们林家最大的诚意!若是不能……”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厉:“若是不能,也不过是证明真人手段有限,我林家,认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把所有人的质疑都堵了回去。二长老张了张嘴,看着林震天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光芒的眼睛,最终颓然坐下。他明白,家主这是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那万一的希望上。为了林茂,他已经不顾一切了。
价值排序在此刻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家族至宝的存续,与嫡系血脉未来的可能性,在林震天心中,后者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这决策背后,是亲情的不甘,是家族荣耀的执念,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一搏。
林永禄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去。不多时,他捧着一个尺许长的寒玉盒回来了。玉盒出现的瞬间,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股淡淡的、却让人精神一振的异香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玉盒上。就连厅外的林茂,也忍不住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盒子。
林震天亲手接过玉盒,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玉质,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备车!最快的龙血马!永禄,你亲自带队,带上血参,火速前往京城!”他声音急促,带着一种刻不容缓的急切,“务必找到太玄真人!告诉他,青峰山林家,愿奉上家族至宝,只求真人……为我孙儿,开一线仙门!”
“是!”林永禄肃然应命,双手郑重地接过玉盒,感觉手上沉甸甸的,仿佛捧着整个林家的未来。
片刻之后,林家侧门轰然洞开。三辆装饰普通却异常坚固的马车,在十余骑精锐护卫的簇拥下,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沉沉的夜幕之中。拉车的龙血马鼻孔喷着灼热的白气,四蹄翻飞,速度快得惊人,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敲击出急促的鼓点,直奔遥远京城方向而去。
厅内,林震天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跪在厅外的林茂,不知何时已被下人扶起。他望着爷爷的背影,又望向京城的方向,死寂的眸子里,终于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火苗。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期盼和一丝卑微乞求的复杂情绪。
高高在上的修仙世家,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此刻竟显得如此……卑微和急切。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卷起漫天尘土。车厢内,林永禄紧紧抱着怀中的寒玉盒,感受着那透过玉盒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温热潮意,心里七上八下。
这株血参,真能换来林家嫡孙的仙缘吗?
那位国师玄机真人真能开辟灵根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家主已经把宝押上了。此行,不容有失。
而此刻,远在京城 正悠然品茗的太玄大国师,对这场因他而起的、来自数百里外的急迫奔袭,尚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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