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栓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块土坷垃，半天没动弹。魔修是打退了，可心里头那块大石头，不但没挪开，反而更沉了。黑煞那帮人是暂时进不来，可村东头周扒皮家那笔驴打滚的阎王债，可是白纸黑字，按了他手印的。以前指望着灵谷收成好点，能缓缓，现在魔修一来，地里的苗子毁了不少，今年这债，怕是真要逼死人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周扒皮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和他身后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
“唉……”这声叹气，带着泥土的涩味，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里正那熟悉的大嗓门在村头响了起来，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劲儿：“老少爷们儿！都到打谷场集合！联盟来新消息了！天大的好消息！”
王老栓心里“咯噔”一下，丢下土坷垃就往外跑。其他村民也差不多，刚经历过一场惊吓，对“好消息”这三个字格外敏感，纷纷从屋里、田埂边涌向打谷场。
里正站在那两台刚立下大功、外壳上还带着魔气侵蚀痕迹的种田傀儡旁边，手里高举着一枚正微微发光、符文流转的玉简——那是太玄联盟专用的传讯符。他脸上泛着红光，声音洪亮得能传遍半个村子：
“静一静！都静一静！听好了！这是咱们柳文瑾大管事亲自发来的指令，专门解决咱们的难处！”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眼睛都盯在那枚玉简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联盟说了！”里正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念，生怕大家听漏了，“凡是咱们留山镇，被以前那些老法子高利贷压得喘不过气的，现在都可以来我这里登记，报备！查实之后，欠的那些债，不用你们还了！由咱们太玄联盟，统一替你们还上！”
“嗡——！”
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啥？联盟替我们还债？”
“真的假的？天上掉馅饼了？”
“我那笔债，利滚利，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啊……”
“不会是骗人的吧？！”
王老栓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差点没站稳。他猛地抓住旁边李二牛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二……二牛，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二牛自己也懵着呢，结结巴巴：“老……老栓叔，好像……好像是真的！”
里正看着大家不敢置信的样子，咧开嘴笑了，继续解释道：“没错！就是联盟帮你们还！柳大管事说了，不能让过去的沉渣烂债，绊住咱们往前走的路！咱们现在，粮食能自给，种地有傀儡，好日子刚开头，不能让这些旧社会的毒瘤再吸血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所有负债村民的心坎里。有人当时就红了眼眶，抹起了眼泪。那是压在身上多少年的大山啊，一夜之间，被人搬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也飞到了镇上周扒皮那高门大院里。
周扒皮（人送外号，本名周富贵）正对着账本拨算盘，听到管家慌里慌张的汇报，手指一抖，一颗上好的玉石算盘珠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什么？太玄联盟要替那帮泥腿子还债？”他猛地抬起头，三角眼里全是惊疑不定。
“千真万确啊，老爷！现在整个留山镇都传遍了！那些穷鬼都快乐疯了！”
周扒皮站起身，在铺着厚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替他们还债？听起来是好事，钱能收回来。可仔细一琢磨，味儿不对。
联盟现在势力如日中天，粮食免费发放，傀儡遍地走，听说以后连修行资源都要统筹分配。金银这东西，除了偶尔去偏远黑市换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在太玄联盟的地盘上，购买力是越来越弱。他库房里那些黄白之物，正在飞快地变成一堆好看的石头。
更重要的是，这债，他敢让联盟还吗？
今天他收了联盟替王老栓还的债钱，明天会不会就有联盟执法队上门，查他过去放贷的账目，追究他逼得人家破人亡的旧事？联盟现在讲究“功德”，讲究“新秩序”，他周扒皮过去那些手段，可一点都不功德，更不符合新秩序。
这钱，拿着烫手啊！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他停下脚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那是钱啊，真金白银！另一个冷笑：命要紧，还是钱要紧？看不清形势吗？
挣扎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周扒皮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肉痛和决绝的复杂表情。
“快！备车！不，我亲自去！去里正那儿！”
当周扒皮腆着肚子，带着管家，一路小跑来到打谷场时，村民们都愣住了，下意识地露出了戒备的神色。这周扒皮，莫非是来逼债的？想在联盟政策落实前，最后捞一把？
谁知周扒皮挤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对着里正和王老栓他们连连拱手：“里正老弟，各位乡亲父老！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联盟体恤民情，我周某人也不能落后！”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我宣布！凡是欠我周家债务的，无论本息，一概勾销！借据我回头就让人取来，当众烧掉！分文不取！”
全场寂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扒皮不要债了？
里正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周扒皮肉乎乎的肩膀：“周员外，深明大义啊！觉悟高！你放心，你今天的表现，我会一字不落地向联盟汇报！对于主动放弃债务、支持联盟新政的乡绅，联盟绝不会亏待！”
说着，里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和一小袋灵石（这是联盟提前下发，用于应急和奖励的），郑重地递到周扒皮面前：“这是‘清气丹’，能涤荡经脉，辅助修行。还有这下品灵石十块，是联盟的一点心意，表彰你顾全大局！”
周扒皮原本还在为那笔巨债肉疼得心里直抽抽，看到那玉瓶和灵石，眼睛瞬间就直了！
金银是死物，可这丹药和灵石，是实打实的修行资源！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到的好东西！尤其是在这世道，自身实力才是根本！他卡在炼气三层多少年了，就是因为缺少资源！这“清气丹”对他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沉甸甸的触感，那玉瓶里隐隐透出的药香，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不甘和肉痛。值了！太值了！这笔买卖做得不亏！他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褶子都挤到了一起，连连鞠躬：“多谢联盟！多谢里正！我周某人一定紧跟联盟步伐，绝无二心！”
其他还在观望的地主老财们，一看这情形，眼珠子都红了。
好家伙，周扒皮这铁公鸡不但拔了毛，还得了这么大的实惠？丹药！灵石！这可比那些越来越不值钱的金银强到天上去了！
这下谁还坐得住？
“里正！我赵家也不要债了！”
“还有我孙家！借据我马上烧！”
“我李家也是！全力支持联盟新政！”
打谷场上，一时间竟成了地主乡绅们的表忠心地。村民们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不用再背债了，而且，看着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如今争相讨好里正的样子，心里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痛快！
王老栓看着手里那张刚刚被周扒皮管家送回来、按着他手印的旧借据，百感交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曾经压得他直不起腰的纸，一下，一下，撕得粉碎，任由纸屑随风飘散。
他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憋了十几年、带着债务腥味的浊气，终于吐干净了。
远在联盟总部的柳文瑾，通过特殊渠道感知到留山镇方向那无形中汇聚而来、更加凝实精纯的众生感念之力（功德），嘴角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不费朝廷国库一分一银，既解了民困，又顺势瓦解了旧有的剥削关系，还将一部分地主乡绅转化为了新政的支持者，甚至巩固了修炼氛围，提升了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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