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然那番关于“移尸”的最终推断,如同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将凶手的残忍与狡诈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书房内,悲愤与杀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张参军及其麾下军士的眼中熊熊燃烧。真相的轮廓越是清晰,那股誓要揪出真凶、为主帅复仇的决绝便越是炽烈。
然而,就在这怒火即将转化为具体行动,张参军红着眼睛,准备不管不顾地按照陆清然勾勒出的凶手画像(中等身高、左利手)在军中乃至朝堂进行雷霆排查时,一股冰冷的、源于政治本能的不安,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中等身高,左利手……
这两个特征,尤其是后者,在西北边军乃至京城军方体系内,虽然不算普遍,但也绝非凤毛麟角。可一旦结合秦岳的身份、此案的敏感性,以及那封语焉不详的认罪书背后可能牵扯的更深阴谋……张参军猛地意识到,若真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揪出来的,恐怕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凶手,而很可能是一张庞大利益网络上的关键节点,甚至可能直接指向某位……连他都感到忌惮的大人物!
届时,掀起的将不是一般的风波,而是足以倾覆朝局、引发军中地震的滔天巨浪!他这个小小的参军,连同整个秦家旧部,能否承受得住随之而来的反噬?陛下那“稳定压倒一切”的圣意,是否会再次成为阻碍?
巨大的恐惧与对主帅冤屈的愤满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刚刚燃起的追凶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只剩下滋滋作响的犹豫与挣扎。
他身后的几名军士,似乎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方才那同仇敌忾的气势,无形中弱了下去。
“陆……陆顾问,”张参军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避开了陆清然清澈而笃定的目光,“你的推断……确实……确实很有道理。但是……但是此事牵扯太大,仅凭这些……这些血迹推断,恐怕……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保不会……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依我看,不若……不若先将这些发现秘而不宣,从长计议……”
他的话语吞吐,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怕了。他不敢,或者说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捅这个可能引火烧身的马蜂窝。他甚至开始怀疑,继续查下去,是否真的对秦帅、对秦家、对他们这些旧部有利。
顾临风脸色一沉,正要驳斥这种因畏惧权势而罔顾真相的行径。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自书房通往内室的阴影廊道处,澹澹传来:
“张参军的意思是,秦将军就合该白死,这‘自戕’的污名,就合该让他背着了?”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蕴含着千钧之力,瞬间穿透了书房内纷杂的情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萧烬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那廊道的阴影之中。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并未穿着亲王蟒袍,但那份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蕴养出的凛然气势,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具压迫感。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将陆清然的勘验、推断,以及张参军此刻的退缩,尽数看在了眼里。
张参军看到萧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就要躬身行礼:“王……王爷……”
萧烬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站在书房中央、同样因他的突然出现而略显讶异的陆清然身上。
他没有询问过程,没有质疑细节,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在重重压力与偏见下,仅凭一双锐眼和一套惊世骇俗的学问,便硬生生将铁案掀翻的女子。
然后,在张参军那充满惶恐与祈求的目光中,在顾临风隐含期待的眼神里,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下,萧烬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让她查完。”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违逆的决断。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张参军,以及那些眼神闪烁的军士,最终,再次定格在陆清然身上,补充了一句,更显分量:
“本王,信她。”
“信她”二字,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煌煌律令!
这一刻,他不是以那个曾与她有过恩怨纠葛的“前夫”身份出现,而是以镇北王、以王朝最高权力核心之一的身份,为她,也为这场追寻真相的斗争,提供了最坚实、最无可撼动的背书!
张参军浑身一颤,所有试图阻挠、拖延、甚至掩盖的念头,在萧烬这简短的六个字面前,被碾得粉碎!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敢多说一个“不”字,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绝对会让他立刻体会到什么叫雷霆之怒!
顾临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暗暗松了口气。有萧烬出面力挺,后续的调查,至少在明面上,将再无阻碍!
陆清然抬眸,迎上萧烬那双深邃难测的眸子。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怒火与讥讽,也没有刻意流露的温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判断的认可与支持。这种支持,无关私情,只关乎真相与公道。
她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划过,但很快便被更强烈的职业使命感压下。她对着萧烬的方向,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烬收回目光,不再多看张参军一眼,仿佛他的存在已无足轻重。他转向顾临风,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冽:“顾少卿,既然桉情已有重大突破,凶手特征也已明确,接下来该如何追查,想必你心中已有章程。需要什么,尽管去做,若有不开眼的敢阻拦……”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股森然的寒意,已然让书房内的温度骤降。
“下官明白!”顾临风肃然应道。
萧烬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布满“证词”的屏风,以及那片被清理过的地面,转身,玄色的衣袍在阴影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廊道深处。
他来,只为说这六个字。
他走,留下了一片被彻底镇住的场面,以及一条再无阻碍的、通往真相与复仇的道路。
张参军颓然低下头,所有的挣扎与恐惧,在绝对的权势与坚定的意志面前,化为了无力与顺从。
陆清然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正式开始。但这一次,她的身后,站着足以撼动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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