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巷的土坯房里,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久久不散。“老鬼”那具被开膛破肚的遗体,连同地上那狰狞的血蜘蛛图案,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每一个目睹者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记。顾临风强压着怒火与悲痛,下令秘密收殓“老鬼”的尸身,并对其家人进行暗中保护和抚恤,同时加大了追查凶手的力度。
陆清然则带着从现场采集的血液样本(特别是蜘蛛图案足部那颜色略浅的部分)和“老鬼”指甲缝里可能残留的微量物质,回到了法证司。她没有立刻进行复杂的化验,而是将自己关进了证物分析室。
室内光线明亮,四壁的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从各个案件中提取的关键物证。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冰冷的证物盒。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三个并排放置的盒子上。
第一个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枚从柳府抄没物品中找到的、刻有“影魅”二字的金属蜘蛛纽扣。
第二个盒子,是那枚被放在法证司门槛下的、点着朱砂血眼的乌木凋刻蜘蛛。
第三个盒子,是刚从苍梧驿石板下发现的、样式普通却刻有蜷缩蜘蛛的银质丁香耳坠。
而现在,第四个“蜘蛛”,以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出现了——用“老鬼”的鲜血,绘在地面上的图腾。
陆清然没有犹豫,她将四个盒子全部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件,连同现场绘制的血蜘蛛图案临摹图,一起铺陈在宽大的检验台上。
牛角灯的光芒柔和而稳定,均匀地洒在这些形态各异、材质不同,却都围绕着“蜘蛛”这一核心意象的物件上。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比对仪器,开始逐行扫描。
首先,是形态。
金属纽扣上的蜘蛛,八足蜷缩,蛛身微隆,带着一种金属的冷硬与机械感,刻画相对简洁,但蜘蛛头部的比例和八足蜷缩的角度,具有独特的辨识度。
乌木蜘蛛的凋刻,显然更加精致,虽然也是蜷缩八足,但其线条更加流畅,蛛腹的弧度,甚至蜘蛛背部隐约的纹路(模拟真实蜘蛛的刚毛或斑纹),都经过了细致的打磨。那两点朱砂血眼,更是点睛(或者说点邪)之笔,增添了诡谲与威慑。
银质耳坠上的蜘蛛刻痕最为微小简陋,只是一个大概的蜷缩轮廓,但那种蜷缩待发的姿态,与纽扣和木凋一脉相承。
最后,是血绘的蜘蛛。由于是用手指蘸血绘制,线条略显粗犷和不规则,但勾勒出的蜘蛛形态——那明显过于隆起的蛛腹,那特意强调的、微微分开仿佛随时准备弹射的前足,以及那蜷缩中带着一种诡异扭曲感的姿态——与桌上那三件实物图腾,在神韵和核心特征上,高度一致!
尤其是那种“蜷缩待发”的态势,几乎像是出自同一个设计者的手笔,只是通过不同的媒介和方式表达出来。
接着,陆清然开始比对细节。
金属纽扣上,蜘蛛腹部刻有“影魅”二字。
乌木蜘蛛腹部,同样刻有“影魅”。
耳坠上的刻痕太细,无法辨认是否有字。
血蜘蛛图案上,自然没有文字。
但是,陆清然将放大镜对准了血蜘蛛图案的足部,特别是那颜色略浅的部分。在更强的光线下,她发现,那浅色的血液绘制出的线条末端,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不易察觉的……钩状回旋?
她立刻拿起乌木蜘蛛和金属纽扣进行比对。在乌木蜘蛛蜷缩的前足末端,凋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象征锋利或毒钩的细微回旋纹路!金属纽扣上,由于工艺限制,这个特征不明显,但蛛足末端确实有类似收尖的设计。
风格!这是高度统一的艺术风格!或者说,是标志性的符号语言!
“不是模仿,不是巧合。”陆清然放下放大镜,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分析室内回荡,“这是同源。出自同一个组织,甚至是同一套象征体系。”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桌上这四只来自不同桉件、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蜘蛛”。从最早暗示宫闱阴谋的金属纽扣(可能来自高福安或“东方使”),到直接威胁法证司的血眼木蛛,到揭示“金蝉脱壳”枢纽的驿站耳坠,再到如今这充满挑衅与警告的血绘图腾……
它们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串联起了宫廷阴谋、黑市交易、人口置换、以及如今的凶杀恐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共同的、阴冷的蜘蛛图腾,强行拧成了一股再也无法分割的绳索!
陆清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寒风涌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也吹散了些许室内的血腥想象。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而锐利。
“主人……”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之前,这只是一个从柳贵口中得知的、虚无缥缈的代号。一个隐藏在“蛛网”背后,连国舅柳弘都畏惧的存在。
现在,这四只形态各异的蜘蛛,如同四个冰冷的注脚,无比清晰地印证了这个“主人”的真实性,以及其触手所及的广阔与阴毒!
金属纽扣,代表其在宫廷的渗透(兰台殿?高福安?)。
血眼木蛛,代表其对京城新势力的忌惮与威胁(法证司)。
驿站耳坠,代表其对国家流放制度的操控与利用(金蝉脱壳)。
血绘图腾,代表其残酷的惩戒手段与对地下世界的掌控力。
这四只蜘蛛,共同描绘出了一个隐藏在王朝最深处、权势滔天、手段狠辣、图谋巨大的黑暗主宰的形象!
“不管你藏得多深,不管你编织的网有多大,”陆清然对着无边的黑夜,仿佛在与那个无形的“主人”对话,声音轻而坚定,“既然你留下了这么多‘签名’,那么,顺着这些蛛丝,我一定能找到你。”
她转身回到检验台前,小心地将四件蜘蛛证物重新收好。尤其是那血蜘蛛图案的临摹图和特别的血液样本,她需要更深入的分析。
“老鬼”的血不能白流。这四只蜘蛛,也不再仅仅是证物,而是指向最终敌人的、最清晰的路标。
真相的拼图,已经拼凑出了最关键的核心轮廓。剩下的,就是将这个隐藏在无数阴谋与血腥之后的“主人”,从阴影中,彻底拖到阳光之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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