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体征指标稳定。”
“神经反应基线在预期范围内，但边缘系统活动还是有些活跃。”
一个略显年轻的女声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正常。毕竟刚经历过‘闪现期’，大脑还在处理冗余信息。让他再休息一会儿，等李队来了再说。”另一个较为沉稳的男声回应道。
模糊的对话声像是从深水底传来，断断续续地钻进凌哲的意识。他费力地对抗着沉重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视线里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光晕。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伴随着规律、轻柔的“嘀…嘀…”电子音。记忆的碎片缓慢回流——李嵩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黑色的越野车，漫长而压抑的地下通道行驶，然后……便是一片虚无的黑暗。是被注射了什么，还是单纯的精神透支？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房间不大，墙壁是能让人平静的淡绿色，除身下这张柔软的床和床头柜上发出声响的监控仪外，空无一物。一扇紧闭的、没有窗户的门。这里不像普通的病房，更像个……高级隔离室。
门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
走进来的正是李嵩，依旧一身利落的便装，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先扫过监控屏幕上的数据，然后才落到凌哲脸上。
“头很沉，像灌了铅……”
凌哲的声音干涩沙哑，“这是哪里？”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李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听不出情绪。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着。
“你需要先完成一套基础检查，建立生理和心理的基准数据。这是标准流程，”他抬眼看了看凌哲，补充道，“对所有即将接触我们核心工作的人。”
“核心工作……”。
凌哲喃喃重复，心里清楚这委婉说法背后的含义。
这时，一位穿着白色科研服、头发花白、戴着细框眼镜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气质儒雅，眼神却带着研究者特有的专注，对凌哲温和地笑了笑。
“陈远山教授，我们的首席科学顾问之一。”李嵩介绍道。
“凌哲，感觉如何？”
“放轻松，我们只是做些简单的测试，帮助我们了解你目前的状态。”陈教授的声音比李嵩更有温度，他拿起一个手持扫描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开始从头到脚为凌哲扫描。
“李队长提到，你最近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视觉现象？”陈教授一边操作，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问道，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凌哲看向李嵩，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简要描述了工作室里金属反光的扭曲、地图的细微抖动，以及最后那次大厦玻璃幕墙剧烈的紫蓝色畸变。他刻意略去了苏芮的录音和那张存储卡。
“嗯，典型的视觉皮层敏感度增高表现，尤其是对特定波段光波的异常感知……”陈教授若有所思，像是在对李嵩说明。
“频谱特征和苏芮当初记录的有些相似，但表现模态不同。她更多是听觉和直觉上的扰动。”
苏芮的名字被如此自然地提起，让凌哲的心脏猛地一缩。
“陈教授，”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苏芮她……到底在研究什么？”
陈教授停下动作，与李嵩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默许后，才斟酌着用词：“小苏的研究方向，是试图构建一个理论模型，来解释某些……无法用现有物理框架完美描述的微观能量涨落。她非常优秀，直觉惊人。她认为，这些涨落可能并非无意义的背景噪声，而是某种……更深层宇宙背景的‘涟漪’。”
“涟漪？”凌哲追问。
“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陈教授用手比划着。
“大部分时间，湖面是平的。但在某些特殊地点，或者对某些特殊敏感的人来说，就能感知到这些微小的波纹。我们怀疑，这些‘涟漪’可能携带着信息，或者……能暂时、局部地改变物理规则。”
李嵩接过话，语气更为直接：“苏芮可能找到了某种方法去‘聚焦’这些涟漪，或者她自身成了一个过于高效的‘接收器’。但这很危险，能量过载会烧毁电路，无论是机器，还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接着，陈教授进行了一系列测试：快速闪动的抽象图案让凌哲描述感受，夹杂特定频率的白噪音让他倾听，甚至让他触摸几块温度、质感奇特的材料样本。
“有意思……。”
陈教授看着平板上的数据曲线，“你对带有强烈‘历史印记’的物体反应特别显着，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强能量场作用的古老物质。你的大脑视觉关联区域异常活跃。这很有趣，和苏芮主要偏向听觉和时空感知的敏感点不同。”
“历史印记？古老物质？”凌哲困惑。
“比如某些特定的史前矿物，或者从……发生过难以解释现象的地点出土的器物。”陈教授的解释依旧含蓄，但指向明确。“你的感知模式，或许更接近一个……‘痕迹阅读者’。”
测试结束后，陈教授与李嵩低声交流片刻，随后对凌哲说：“基础数据采集得差不多了。你需要充分休息，让身体和意识适应这里的环境。接下来，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安排相应的引导课程。”
两人离开了房间。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凌哲躺在病床上，反复咀嚼着刚才的对话。
“涟漪”、“接收器”、“痕迹阅读者”……这些词汇正在为他构建一个光怪陆离却又逻辑自洽的隐藏世界。他不再觉得自己是精神失常，而是被卷入了一个专注于研究“异常”的科学前沿。
在这个领域，苏芮曾走在他前面，但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
他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沿着她留下的模糊足迹，小心翼翼地前行，并努力不被那片未知“湖面”下的暗流吞噬。
基准点已经确立，他知道，真正的“深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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