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陆远已经拄着拐杖站在河滩边的盐碱地头。眼前二十多亩荒地白花花一片，像撒了一层粗盐，零星几簇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
远哥，这地真能种出东西？王铁柱蹲下身抓了把土，搓了搓又赶紧甩手，呸！比咸菜还齁！
陆远没说话，弯腰拔起一株枯草。根系刚露出土就断了，断面渗出浑浊的汁液——典型的氯化钠中毒症状。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公社划定的试验基地边界插着崭新的木牌，红漆写的红旗公社盐碱地改良试验田在朝阳下格外醒目。
能种。陆远突然开口，不过得先洗盐排碱。
洗盐？铁柱一脸茫然，拿啥洗？
陆远指向不远处的小河，挖沟引水，漫灌冲洗。
正说着，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十几个扛着铁锹的社员朝这边走来，领头的竟是李主任，边走边擦汗：小陆啊，地委赵主任特意嘱咐，要全力配合你重建试验田！我把大队的壮劳力都调来了！
陆远心头一暖。虽然知道这是上面的指示，但李主任能亲自带队，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谢谢李主任。他指向盐碱地，咱们先挖排水沟，间距五米一条，深度...
等等！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他。大伯母扭着腰走过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陆建军，这地可是全大队的集体财产，凭啥让一个毛孩子指手画脚？
现场瞬间安静。李主任脸色一沉：陆家嫂子，这是地委的决定！你要有意见，去县里找赵主任说！
我、我不是这意思...大伯母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眼珠一转又盯上陆远的拐杖，小远啊，你腿伤还没好，这种粗活让你大伯帮着管...
不必了。陆远声音平静，大伯年纪大，还是在家歇着吧。
这话戳到了陆建军的痛处。他才四十出头，最忌讳别人说他老。小兔崽子！别以为有领导撑腰就...
陆建军！李主任一声厉喝，再干扰生产，我扣你们家工分！
在工分制度的年代，这威胁立竿见影。大伯两口子灰溜溜地走了，边走边回头瞪陆远，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
大家听我安排。陆远不再理会，拿起树枝在地上画起沟渠走向，主排水沟顺地势往河边挖，支沟呈鱼骨状分布...
社员们很快热火朝天地干起来。陆远也没闲着，拖着伤腿在田间来回指导。正午时分，小花挎着篮子来送饭，见哥哥满头大汗，心疼地用袖子给他擦脸。
哥，娘熬了骨头汤，让你趁热喝。
陆远刚接过碗，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车斗里堆满麻袋。开车的竟是陈公安，一身警服沾满泥点子。
小陆！他跳下车，拍了拍麻袋，县农资公司特批的有机肥！赵主任特意嘱咐优先供应你！
陆远揭开麻袋，一股发酵后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棉籽饼和畜禽粪混合的高级有机肥，平常根本轮不到农村。
还有这个。陈公安又从驾驶室拎出个铁皮箱，你要的ph试纸和简易检测仪。
陆远眼前一亮。这些仪器在七十年代绝对是稀罕物，看来赵主任是真下了血本。
接下来的日子，试验田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着。排水沟挖好后，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涌入，将盐分一点点带走。陆远每天检测水质变化，调整冲洗方案。有机肥深翻入土后，原本板结的土壤渐渐有了疏松感。
但最关键的，还是灵泉水。夜深人静时，陆远会偷偷将稀释过的泉水混入灌溉水中。虽然现在的灵泉只有细线般一缕，但效果依然显着——七天后，第一批试种的耐盐碱油菜竟然冒出了嫩芽！
神了！李主任蹲在田埂上，手指轻抚着鹅黄色的幼苗，这地荒了十几年，头回见东西长出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全县。第五天上午，陆远正在记录幼苗长势，远处突然尘土飞扬——五辆吉普车组成的车队正向试验田驶来。
省里观摩团！李主任慌得直搓手，快！把那边沟渠再修修齐！
车队停下，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者走来。陆远瞳孔一缩——竟是周教授！老人明显消瘦了许多，但精神矍铄，老远就伸出手：小陆！受苦了！
原来，周教授刚结束审查就带队来调研。同行的还有省农业厅、科技局的领导，阵仗之大让整个青山大队都沸腾了。
根系发育良好，叶色正常...周教授仔细检查油菜苗后，转身对众人说，同志们，这就是科技的威力！盐碱地改良是世界性难题，陆远同志的技术具有重大突破意义！
领导们纷纷点头，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不停拍照。陆远注意到，人群边缘有个穿蓝布衫的中年人正阴沉地盯着自己——又是那个赵干事！这人居然还没被处理？
观摩持续到中午。临走时，周教授把陆远拉到一边：小陆，那个蓝色晶体的研究有进展了。他压低声音，中科院初步鉴定是一种全新的有机-无机复合物，能显着促进叶绿素合成！
陆远心头一跳。看来科学界已经开始解析灵泉的奥秘了。
不过...周教授突然话锋一转，你大伯最近在县里活动频繁，到处说你搞封建迷信。小心点。
送走观摩团，陆远立刻找来铁柱：这几天你盯着点我大伯，看他都和谁接触。
早盯着呢！铁柱神秘兮兮地掏个小本本，前天他去县里见了赵干事，昨天又去了趟公社信用社，取了一大笔钱...
陆远若有所思。正说着，小花慌慌张张跑来：哥！不好了！试验田的菜苗被人踩了！
两人飞奔到田里，只见一片狼藉——刚长出的油菜苗被踩得东倒西歪，沟渠也被人扒开了口子，盐水倒灌进来，刚改良的土壤又泛起了白霜。
谁干的？！铁柱气得直哆嗦。
陆远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一枚烟头——大前门，整个青山大队只有他大伯抽得起这烟。
先别声张。陆远眼神冰冷，今晚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夜深人静，试验田笼罩在月光下。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田边，正是陆建军夫妇。
快！把剩下的苗都拔了！大伯母咬牙切齿，看那小杂种明天怎么跟领导交代！
两人刚要动手，四周突然亮起无数手电筒！李主任带着十几个社员从沟渠里跳出来，陈公安更是直接掏出了手铐。
陆建军！破坏试验田可是破坏农业生产罪！陈公安厉声喝道。
大伯两腿一软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大伯母还想撒泼，被两个妇女直接架了起来。
等等。陆远从人群中走出，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大伯，你先看看这个。
本子上记录着他们最近的所有活动——见赵干事的时间地点，取钱的金额，甚至昨晚在家密谋的话都被铁柱趴在窗外记了下来。
这、这...陆建军面如死灰。
两个选择。陆远声音平静，一，去劳改农场蹲几年；二，写下认罪书，永远离开青山大队。
我们选二！选二！大伯母抢着喊道。
第二天一早，陆建军一家就灰溜溜地搬去了邻县亲戚家。而那个赵干事，也在同一天被调去了最偏远的山区公社。
障碍扫除后，试验田建设突飞猛进。一个月后，二十亩盐碱地全部改良完成，种上了油菜、甜菜等耐盐作物。更令人惊喜的是，陆远用灵泉水培育的盐稻1号竟然在轻度盐渍化地块试种成功！
捷报传到省里，赵主任亲自带队来开现场会。红旗招展的试验田边，陆远作为青年科技标兵戴上了大红花。摄像机镜头前，他郑重地将陆氏营养剂配方献给国家，只保留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送小花去县里上学。
没问题！赵主任当场拍板，地区教育局特批，你妹妹直接进县重点小学！住宿费全免！
庆功宴后，陆远独自来到试验田深处。月光下，他掏出胸前的古玉——经过这段时间的善用，灵泉已经恢复到了筷子粗细。
远处，一只夜莺掠过试验田上空，清脆的鸣叫声划破夜空，仿佛在预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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