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日楚南溪看到府学一派程学之风,是有些不解的。
野史与历史相去甚远。
历史上这个时候,正是赵官家对理学态度发生巨大转变之时,起因是理学官员反对魏荃议和。
可现在,理学夫子和学子们,都还能在太阳底下乐呵呵的讨论理学,他们也没人站出来反对谢晏议和、形成政治障碍,自然也没有激怒官家最终封禁理学。
到底是正史遮掩、野史正确,还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改变了这一切?
心有疑虑,故今日李学谨请自己带谢青临去学堂接受道歉之时,
楚南溪欣然前往。
“我们事先问了一下,向夫人赔罪送什么礼合适……这是动手打谢青临的衙内,每人赔的十贯钱。”
李学谨示意小衙内们依次送过去。
谁?谁在造谣我爱钱?
分明是在毁我楚大儒名声!
楚南溪目光慈爱地接过他们送上的赔礼金,再转递给谢昶: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便笑纳了。”
三个打人的小衙内排成一排,给谢青临鞠躬致歉。
谢青临还没得过这等待遇,骄傲扬起小下巴。自昨日他学会嫡母的“以武服人”,今早天没亮便起来练武,把正在亲自教弟弟习武的谢晏吓了一跳。
孩子们离开后,程夫子问:
“楚娘子曾读过哪本理学书?”
楚南溪不假思索道:“小女子读过《伊川易传》。”
何止读过,简直是精读,后世修复那本残卷花了她大半年时间。
“那是程氏易学的奠基之作,老夫也收有一本,只可惜......官家借读,却保管不善,被污损了。”程夫子满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难怪谢晏曾说,官家请程夫子入宫教皇子,他因为一本书拒绝了。楚南溪笑道:
“能否借小女子一观?以前曾跟个游方道士学了些修书手段,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当楚南溪拿到那本《伊川易传》,不禁百感交集:
她两世看到的,居然是同一本书!封面有块墨渍刚好挡住“伊”字的一半,墨渍形状她记得清清楚楚。
后世可比现在难修多了。
“我要回去准备些工具材料,花几天时间,应该能让它尽量还原。”
“真的吗?”
程夫子又惊又喜,他之前拿着这本书去找了几个书局,里面修书匠都说书浸泡过,没法修。
楚娘子竟然说她可以。
次日,楚南溪跟着上学的谢青临一起到了府学,带着修书的各种工具,还有谢昶。楚南溪无奈道: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学堂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再说现在也没人敢欺负我。”
“我想学。”
“想学......修书?”楚南溪没想到谢昶会这么说。
“昨天准备材料时,你对我说那些纸的不同,我就想说,我想跟你学。”这是谢昶真心话。
“那、那也行。学这个首先得有耐心、坐得住,还不能发脾气,一会儿你别说话,就看着,看几天再说你想不想学。”
程夫子将叔嫂俩领到一间小书房里,这里是为夫子专门准备的,墙上豁然挂着匾额“明道先生”。
“呀!这是官家给明道先生的题字!”
可它不是送到龟山先生的故乡了吗?怎会出现在府学墙上?
“楚娘子好眼力。”
程夫子夸赞道,“这还是去年派人到龟山先生故里取回来的。谢相公提醒我们,要让官家时时记起自己初心,理学要下沉到实际中,由天理变成物理,让理学造福更多人,这才是明道先生希望看到的。”
背后那只改变理学命运的手,原来是他!
谢晏是不是现代人,现在对于楚南溪来说,已不再重要。
同时代的人,也有可能三观不同、无法沟通。而能产生共鸣的人,他是古代人、是近代人,还是现代人,又有什么不同?
随着对大夏纸张的了解,楚南溪的修书工具与材料又有了改进。
单是今日带来的几把刷子,府里的马、大鹅都做出了巨大贡献。
谢昶饶有兴趣的拿起细竹管做的“喷水枪”,被楚南溪劈手抢了过来。
浆糊是去筋小麦精心做的。
谢晏给的两块平整砚台,充作压平石。
检查以后发现,这本书成书近四十年,期间经历几年战乱漂泊,不但泡水轻微黏连,还有些虫蛀的痕迹。
封面那块墨渍,反而是最不需要修复的地方。
楚南溪竹管喷水枪向黏连外边缘少量而均匀的喷雾,待浆糊稍软化,再用竹刀轻挑。
“控制喷水湿度最重要,少了达不到效果,多了会让纸张吸水过度而破裂。”
她手上边做,嘴里边向谢昶解释。
渐渐的,楚南溪感觉到一颗脑袋凑过来,抬头一看吓一跳:“程夫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程夫子撅须笑道,“一看楚娘子摆出来的修书工具,都比书局那些没用的修书匠多,果然是高手。”
呃......那是你没听说过,差生文具多。
挑开书页最耗时,稍不注意,便会让书页形成二次损伤。好在这本书湿水之后立即抢救过,有些地方不需要喷水,可以干挑。
楚南溪挑了一天,手指都快伸不直了。
回去的路上,谢昶小声道:“你这样练过很久吧?那个游方道士是什么人?他在教你的时候,有没有打过你?”
“没打过。我们很多人一起学,游方道士可不管你听不听,他只管讲他的。”楚南溪笑道。
“你为什么不和我阿兄住在一起?”谢昶的话题变换得有点快,也许他本来想问的就是后一个,“我看得出来,阿兄他很喜欢你,把你当宝贝一样。”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我要的是喜欢一辈子,而不是一时一刻。就像你说要学造纸、学修书,那是一时兴趣,还是能坚持一辈子?两者之间有很大区别。”
楚南溪拿出大嫂派头,认真教育小叔。
“可是......”
谢昶顿了顿,忽然大声道:“没有一时一刻的喜欢,不从此时此刻开始,两个人哪来的一辈子!”
站在相府前院绿蓬蓬的榆树下,谢昶清瘦却结实的背影像是给了楚南溪一记重锤,她愣住了。
这是被一个小孩教育了吗?
女人追求一生一世没错,可哪个人的一生一世,不是从今日开始?
或许,可以跟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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