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枯叶市的工业废气,空气仿佛都变得轻盈了些,虽然依旧带着训练家旅途中不可避免的尘土味。小智走在前头,手里挥舞着一根随手折来的树枝,嘴里喋喋不休地复盘着枯叶道馆那场“可惜”的对战,以及圣安奴号上“惊险”的经历,试图从中总结出什么了不得的“经验教训”。
皮卡丘趴在他肩头,偶尔有气无力地“皮卡”一声,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打哈欠。
翔泰跟在后面,抱着熊宝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在专心地看路,又像是在走神。怀里的熊宝宝似乎彻底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懒洋洋地打着盹,鼻尖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小智忽然停下脚步,掏出地图铺在地上,手指在上面比划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接下来是……金黄市!哇!那里有超能力系道馆!据说馆主娜姿超——厉害的!”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但很快又蒙上一层忧虑,“超能力系啊……听起来就很难对付……皮卡丘的电系招式效果可能不太好吧?”
他挠着头,看向翔泰,像是在寻求认同,又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翔泰,你说我们该怎么打?超能力系宝可梦好像都会用很多奇怪的招式,比如念力啊,幻象光啊……防不胜防!”
翔泰抬起眼,目光落在小智皱成一团的脸庞上,黑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糯:“不知道……听起来……很厉害。”他顿了顿,像是努力思考了一下,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可能……需要运气很好很好才行?”
“运气?”小智像是被点醒了,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运气!就像翔泰你的熊宝宝那样!”他眼睛发亮地看向翔泰怀里那只睡得正香的熊宝宝,“虽然总是吓得要死,但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赢!要是我们也有那种运气……”
他的话没说完,自己先卡壳了,似乎也觉得把希望寄托在“莫名其妙”的运气上有点不靠谱,讪讪地笑了笑:“呃……不过还是得靠特训!对吧皮卡丘!”
“皮卡……”皮卡丘尾巴晃了晃。
翔泰低下头,把脸往熊宝宝温暖的绒毛里埋了埋,含糊地“嗯”了一声,看不清表情。
越靠近金黄市,周围的景致似乎也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树木的形状越发规整,路边的野花都像是被精心修剪过。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臭氧的奇特味道,吸入肺里,带来一种异样的宁静感,却也让人的思维似乎变得……稍微迟钝了一些。
甚至连偶尔遇见的野生宝可梦,眼神都显得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洞,行动也带着一种诡异的、预设好的模式感。
小智似乎并没察觉这些细微的变化,依旧沉浸在如何挑战超能力道馆的思考中。
直到那座巨大的、如同覆盖着半球形玻璃穹顶的现代化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阳光下的金黄市熠熠生辉,街道笔直整洁,高楼林立,却莫名给人一种冰冷、隔绝的感觉。那座最为醒目的、顶端呈圆球状的巨大建筑——金黄道馆,更是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俯瞰着整个城市。
踏入金黄市的地界,那种奇特的宁静感骤然加强。街上的行人不少,却异常安静,很少交谈,即使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他们的眼神大多有些放空,行走的步伐节奏都近乎一致。整个城市运行得高效而精确,却缺乏生机勃勃的喧闹。
“这里……好安静啊。”小智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适,缩了缩脖子,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就连他肩头的皮卡丘,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电气囊不再闪烁,安静地观察着四周。
翔泰抱着熊宝宝,安静地跟在一旁。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表情空洞的行人,掠过街道两旁那些装饰着奇异螺旋纹路的店铺橱窗,最后落在那座巨大的球形道馆上。
怀里的熊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无处不在的、压抑的宁静,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声,不再酣睡。
越靠近金黄道馆,那种无形的压力越发明显。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呼吸需要多用一分力气。道馆的大门是厚重的、某种暗色的金属材质,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两人略显扭曲的身影。
小智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对战场地,而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大厅。光线并非来自灯具,而是整个穹顶自身在散发柔和的白光,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没有影子。墙壁是纯白色的,光滑得找不到一丝接缝。地面也是同样的白色材质,光可鉴人。
大厅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紫色连衣短裙、留着蓝色齐耳短发的少女。她背对着入口,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沉寂、却又庞大无比的精神力量,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笼罩着整个空间。仅仅是注视着她的背影,就让人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压抑和不适。
正是金黄道馆的馆主,娜姿。
她似乎对闯入者毫无所觉,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小智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头皮发麻,喉咙发干,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声音都有些变调:“请、请问……您是娜姿馆主吗?我是来自真新镇的小智,是来挑战道馆的!”
悬浮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丝一毫的晃动都没有。
就在小智忍不住想再问一遍时——
娜姿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一刻,一个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女声,不知从大厅的哪个方向响起,直接钻入两人的脑海:
“挑战者。”
“规则:一对一。”
“失败者,将留下,成为新的‘装饰’。”
声音落下的瞬间,两人侧方的白色墙壁,如同液体般无声地滑开一道口子。里面是一个稍小一些的、同样纯白的对战房间。房间的角落,赫然站着几个训练家模样的人!他们如同蜡像般一动不动,眼神彻底空洞,脸上甚至维持着某种僵硬的、惊恐的表情,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小智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白了:“装、装饰?!开什么玩笑!”
那冰冷的女声再次直接响起在大脑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诡异趣味:“开始。”
白色房间内,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不再是娜姿本人,而是一只悬浮在半空、如同顶着巨大汤匙的紫色狐狸——勇基拉。它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周身环绕着强大的精神力量,手中的汤匙微微弯曲。
显然,娜姿并不打算亲自出手,或者说,她觉得一只勇基拉足以解决挑战者。
“皮卡丘!就决定是你了!”小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皮卡丘送入对战房间。
战斗瞬间爆发!勇基拉的念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操控着场地里凭空出现的各种幻觉造物,或是直接发动精神冲击,攻势刁钻狠辣。皮卡丘凭借着速度和对电流的掌控艰难周旋,电光与超能的光束猛烈对撞。
小智全神贯注,大声呼喊着指令,额角渗出汗水。
翔泰则抱着熊宝宝,留在了外面的主大厅。他看起来被角落那些“装饰”吓坏了,不敢靠近那个对战房间门口,只敢远远地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小脸发白,紧紧抱着熊宝宝,仿佛这样能安全一点。
怀里的熊宝宝也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强大的精神压迫,吓得瑟瑟发抖,把脸埋起来,看都不敢看战场方向。
对战房间内的能量碰撞愈发激烈。超能力量的余波不时逸散出来,冲击着外面的主大厅,引起空气轻微的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次特别强烈的精神强念对轰之后,一股无形的、混乱的精神冲击波猛地从房间内扩散出来!
嗡——!
大厅穹顶的光芒似乎都随之闪烁了一下。
翔泰像是被这无形的冲击波吓到,抱着熊宝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后背,轻轻撞在了那扇光滑冰冷的金属大门上。
几乎就在他后背接触到大门的瞬间——
怀里的熊宝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外界精神力量的刺激,发出了极度惊恐的、尖锐的嘶鸣:“嘛呜——!!!”
伴随着嘶鸣,它那原本因为恐惧而软塌塌的身体,猛地剧烈挣扎起来,四肢爪子胡乱地蹬抓挥舞!
这一次的挣扎,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失控!
它的一只前爪,在极度惊恐的狂乱中,“啪”地一下,狠狠地、精准地拍打在了身旁那光滑无比的白色墙壁上!
不是随便的拍打。那落点,恰好是墙壁上某一块颜色似乎比周围微微深了那么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区域!
熊宝宝的爪子拍上去的瞬间,那块墙壁似乎极其轻微地、向内凹陷了那么一毫米都不到的距离!
同时,它挣扎扭动的后腿,也“恰好”一脚蹬在了翔泰环抱着它的手臂肘关节内侧!
翔泰吃痛,闷哼一声,抱着熊宝宝的手臂下意识地松脱了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的松脱——
“嘛呜!!!”
熊宝宝彻底脱离了束缚,像个被无形力量弹射出去的棕色毛团,带着凄厉的惨叫,朝着斜前方——那个正在激烈对战中的房间门口方向——飞扑了过去!
它的飞行轨迹歪歪扭扭,四肢可笑地乱舞着。
而那个方向,勇基拉正全力施展幻象光,五彩斑斓的光束扭曲着空间,与皮卡丘十万伏特的金色电蟒狠狠撞在一起!
能量爆裂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也就在这能量对撞最剧烈、光线最耀眼的瞬间——
飞扑出去的熊宝宝,那胡乱挥舞的小爪子,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轻轻地、拂过了对战房间门框上方,那光滑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白色墙面。
这一次,它拂过的区域,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维持着某种场域的东西……被干扰了。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飞扑出去的、本该摔个七荤八素的熊宝宝,在即将脸着地的那一刻,身下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有了实质的弹性,将它那圆滚滚的身子极其不科学地、轻飘飘地向上托了一下!
然后,它就像个被孩子随手抛出的皮球,划着一道笨拙却异常“幸运”的弧线,越过了地上爆裂的能量余波,“噗”地一声,不偏不倚,软绵绵地砸在了刚刚释放完技能、正处于短暂回气状态的勇基拉……那光秃秃的脑门上!
力度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
但带来的效果,却是毁灭性的。
勇基拉:“???”
它所有的精神感应,所有的超能掌控,在那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毫无能量波动、纯粹物理性质的、砸在它最集中精神的核心感应区(额头)的“柔软攻击”,彻底扰乱、打断、乃至……宕机了!
它周身的超能光晕猛地一滞,然后疯狂闪烁、紊乱!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它抱着被砸中的脑袋,发出了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悬浮状态跌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它正在维持的幻象光技能瞬间失控、反噬!
五彩斑斓的光线如同破碎的琉璃,疯狂地倒卷而回,将它自己吞没!
“勇基拉!”娜姿那冰冷空洞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怒波动,直接从大脑深处炸响!
但已经晚了。
勇基拉在自身技能的反噬和那一下莫名其妙的精神干扰双重打击下,眼睛一翻,干脆利落地失去了战斗能力,瘫倒在地,身体偶尔还抽搐一下。
整个纯白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对战房间内,皮卡丘维持着释放十万伏特的姿势,一脸茫然。
小智张大了嘴巴,看看地上冒烟的勇基拉,又看看那边刚刚摔在地上、似乎自己也摔懵了、正晕头晕脑摇晃着爬起来的熊宝宝,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主大厅外,翔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大门,缓缓滑坐到地上,小脸上满是惊吓过度的苍白,看着那边爬起来的熊宝宝,嘴唇哆嗦着,像是想喊它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死寂持续了足足五秒。
然后,那个冰冷的、压抑着怒火的女声,如同冰锥般刺入两人的脑海:
“滚。”
伴随着这个字,一枚闪烁着奇异七彩光泽、形状如同扭曲汤匙的徽章,从不知何处射出,“啪”地一声,掉在了小智面前的白色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金黄徽章。
同时,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外面城市嘈杂的声音涌了进来,与大厅里死寂的压力形成鲜明对比。
小智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捡起徽章,收回还在发愣的皮卡丘,又冲过去抱起那只还在晕头转向的熊宝宝,拉着腿软站不起来的翔泰,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金黄道馆的大门。
直到重新站在阳光下,混入街道的人流,小智才像是终于喘过气来,心脏狂跳,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看着手里那枚诡异的七彩徽章,又看看怀里依旧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熊宝宝,脸上只剩下彻底的、茫然的荒谬。
“又……又赢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发虚,“这次……又是……砸晕的?”
翔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小口喘着气,脸色依旧苍白,似乎还没从惊吓中恢复。他接过小智递来的熊宝宝,紧紧抱在怀里,把脸埋进那柔软的绒毛中,肩膀微微颤抖。
无人看见的角落。
他那双埋在绒毛里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如同超能波纹般扭曲的笑意,一闪而逝。
冰冷,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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