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孙志红背着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眼神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茫然和坚韧。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目的地不是梦想中的大学校园，而是这座可能吞噬了她哥哥的陌生城市。
她身上带着东拼西凑的几百块钱，以及林城县公安局那位王浩警官留下的联系电话。王警官叮嘱她，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并且反复告诫她，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注意安全。可是，面对茫茫人海，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女孩，又能从哪里找起?
她首先去了哥哥最后出现的那家网吧。网吧里烟雾缭绕，充斥着键盘的敲击声和年轻人的喧哗。她拿着哥哥的照片，怯生生地询问网管和几个看似常客的年轻人。
“没见过。”“没什么印象。”“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记得住。”得到的回答冰冷而敷衍。有人甚至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单薄的身子和清秀却憔悴的脸庞。孙志红感到一阵恐慌，紧紧攥着衣角，逃也似的离开了网吧。
按照王浩警官提供的地址，她找到了吕州市公安局。接待她的是一名年轻民警，态度不算恶劣，但也透着公事公办的程式化
孙志刚的案子是吧?我们知道，已经登记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家属的。”民警翻看了一下记录，头也不抬地说。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再帮我找找吧!我哥哥他从来没这样过，他一定是出事了!”孙志红带着哭腔哀求，将哥哥的学生证复印件和照片递过去。
“小姑娘，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民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吕州这么大，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我们肯定在尽力，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先回去等消息吧，在这里耗着也没用。
回去?她怎么能回去?哥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母亲在家里以泪洗面，她怎么能空着手回去?
孙志红倔强地摇了摇头，在公安局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条件也最简陋的地下小旅馆住下。每天，她早早起床，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吕州的大街小巷。她去过劳务市场，猜想哥哥会不会去找临时工:她去过汽车站、火车站，一遍遍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希望能出现奇迹；她甚至去了收容站、救助站的外围，但都被门卫不耐烦地驱赶-“这里不是找人的地方!快走快走!
几天下来，脚磨出了水泡，嘴唇干裂，带来的钱像流水一样减少，却连哥哥的一点影子都没找到。希望出现奇妙，她是全去了收谷始、救助临外围，但都被门卫不耐烦地驱赶-“这里不是找人的地方!快走快走!
几天下来，脚磨出了水泡，嘴唇干裂，带来的钱像流水一样减少，却连哥哥的一点影子都没找到。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吹灭。夜晚，她蜷缩在潮湿阴冷的小旅馆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各种噪音，抱着哥哥留下的几本书无声地流泪。恐惧和绝望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啃噬着她年轻的心灵。
她想起了王浩警官的话，鼓起勇气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王警官，我是孙志红.….我还是没找到我哥哥......吕州公安局那边，一直说在找可......可我感觉他们好像没怎么用力....。。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无助。
电话那头的王浩，听着女孩强忍悲痛的叙述，眉头紧锁，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沉声道:孙志红，你先别急，注意安全，尽量待在旅馆别乱跑。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王浩立刻向祁同伟汇报了情况祁局，孙志红那边情况很不乐观。她在吕州人生地不熟，寻找毫无进展。而且，据她反映，吕州警方那边的态度很消极，像是在敷衍。我怀疑......这背后可能没那么简单。’”
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锐利地看着窗外。孙志红的绝望，王浩的怀疑，都印证了他心中那份不好的预感。一个大学生莫名失踪近二十天，当地警方查找不力，家属求助无门......这不符合常理。
“你准备一下，”祁同伟转过身，语气果决“以个人身份，利用休假时间，秘密去一趟吕州。”
王浩精神一振:“是!祁局!”
记住，”祁同伟目光凝重，“此行目的，是摸清真实情况，评估吕州方面是否存在人为阻碍，并尽可能获取孙志刚下落的关键线索。非必要，不要暴露身份和意图，尤其不要与吕州警方发生正面冲突。一切以自身安全和获取信息为优先。明白!”王浩重重点头。他知道，祁局这是在用非常规手段，介入这本不属于他们管辖范围的案件。
王浩以年假为由，悄然离开了林城，只身前往吕州。他没有通知吕州警方，也没有与孙志红直接碰面，而是通过电话安抚她，让她暂时按兵不动，自己则像一名真正的侦探，开始了秘密调查。
他首先重新走访了孙志刚最后出现的网吧及其周边区域。凭借老刑侦的经验，他比孙志红更细致、更有针对性。他不仅询问网管还找到了当晚值班的保洁员、附近小卖部的老板，甚至通过一些特殊渠道，调取了当晚周边几个模糊的治安监控录像。
经过反复比对和询问，一个关键线索浮出水面:当晚，确实有治安巡查人员在网吧附近带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的体貌特征，与孙志刚高度吻合!而被带走的方向，并非派出所，而是朝着城郊结合部!
王浩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孙志刚是被当作“三无人员”带走的，那么他最可能被送往的地方，就是收容遣送站!
他立刻将调查重点转向吕州市的收容遣送系统。他伪装成寻找走失亲戚的家属，试图进入最大的“三元里”收容遣送中转站打听消息，但被门口警惕的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拦下。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里面都是盲流，快走!
“同志，通融一下，我就进去看看，我弟弟他..…
说了没有就没有!再不走按扰乱秩序处理了!”工作人员态度强硬，眼神闪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
王浩没有硬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收容站的管理似乎格外“严密”，对外界的打探异常敏感。他在外围蹲守观察，发现进出车辆管理混乱，工作人员言行粗暴，整个场所笼罩着一种不正常的压抑氛围。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王浩设法接触到了几个曾经被“三元里”收容站短暂羁押过、后来被遣送或侥幸离开的人。在一家嘈杂廉价的茶馆角落里，一个面容憔悴、眼神惊惶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对王浩说:
“兄弟，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啊!里面打人…....是常事......没人管..
老哥，你在里面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人，大概这么高，学生模样，叫孙志刚?”王浩拿出照片。
男人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摇头:“里面人太多了，乱糟糟的......记不清。不过……笑生仔进去，更遭罪......那些仓头’，还有里面的保乜安....专挑老实的欺负.…另一个稍微胆大点的，以前在街头摆摊的小贩，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想从里面捞人?难啊!得有关系，得塞钱!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听说..…...前阵子好像是有个年轻后生，在里面….…….被打得不轻，后来咋样就不知道了……
这些零碎、模糊却指向一致的信息，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砸在王浩的心上。孙志刚极有可能就被关在“三元里”收容站，而且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他尝试通过一些非正式的私人关系，侧面打听“三元里”收容站内部的情况，以及孙志刚这个名字。然而，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讳莫如深，“老王，这事水浑，别沾”；要么是直接回绝，“打听这个干嘛?不该问的别问!
阻力，无处不在的阻力!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三元里”收容站的上空，隔绝着外界的窥探，掩盖着内部的污秽。
王浩将调查到的情况，通过加密渠道，详细汇报给了祁同伟。
…….祁局，基本可以确定，孙志刚有极大可能被收容在三元里’中转站。该站管理混乱，存在严重的殴打、虐待被收容人员的情况。孙志刚处境堪忧。但目前我们缺乏直接证据，且吕州方面似乎有意无意在阻挠外部调查，常规途径恐怕难以介入。
林城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内，祁同伟看着王浩传回来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拳头重重砸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孙志刚在收容站里绝望挣扎的模样，看到孙志红在吕州街头无助哭泣的身影。一种强烈的愤怒和无力感交织在他心头。
他知道，王浩遇到的阻力，并非偶然。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吕州政法系统内部某些人的利益链条，或者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对底层生命漠视的官僚作风。跨地区、跨系统办案，本就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去捅一个可能藏污纳垢的马蜂窝。直接向吕州警方施压?对方完全可以借口“查找中”“不符合接出条件”等理由继续拖延，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导致孙志刚的处境更加危险，或者被迅速转移。
向上级反映?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推断和外围调查，很难引起足够重视，流程缓慢，远水难救近火。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在黑暗中被消磨，一个家庭在绝望中破碎?
祁同伟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他想起了李坤“步子要稳”的告诫,想起了高育良“珍惜锻炼机会”的提醒。稳妥的做法，是就此收手，将情况正式移交给吕州方面，然后....听天由命。
但，他做不到。
前世今生，他祁同伟或许追求权力，渴望“胜天半子”，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份对公平正义的底线，一份对弱小者的悲悯。更何况，孙志刚是他的林城乡亲，是在他管辖范围内百姓的亲人!如果连一个明确下落的公民都无法保护，谈何守护一方平安?谈何为官本分?
他的骄傲，他的信念，都不允许他在此刻退缩。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王浩
“王浩，你的调查到此为止，立刻撤回林城。”祁同伟的声音异常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祁局!可是孙志刚他…….”王浩急了
听我说完，”祁同伟打断他，“你留在那里目标太大，已经引起对方警觉。接下来，不能用官方的身份硬碰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交代:“你回来之前，想办法，匿名联系一家有影响力的媒体，最好是省城或者京城的调查记者。把孙志刚失踪的疑点，三元里’收容站的恶劣情况，以及吕州方面消极应对、阻挠调查的迹象，用你能做到的最稳妥的方式，透露给他们。王浩瞬间明白了祁同伟的意图--借力打力，利用舆论的力量，去撕开那看似坚固的铁幕!
是!祁局!我明白了!”王浩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
“记住，一定要匿名，线索要给得模糊又有指向性，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那个记者如果真有记者愿意介入的话。”祁同伟最后叮嘱道,“剩下的，就看天意，和我们.….后续的运作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得非常险。一旦启动媒体事态的发展就可能脱离掌控，必将引发吕州乃至更高层面的剧烈震荡。他很可能因此得罪吕州整个政法系统，甚至引来更上层的质疑。
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尽快救出孙志刚、揭露真相的途径。绝望的寻亲路上，孙志红在明处哭泣，王浩在暗处受阻。而远在林城的祁同伟，已然下定决心，要撬动一块他本不该去撬动的顽石。铁幕重重，寒意刺骨，但一丝微光，已开始在林城深处悄然凝聚，准备刺破吕州上空的阴霾。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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