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危机四伏的皇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萧玉镜才觉得那口一直被无形之手扼住的气终于顺畅了些。她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上舒适的常服，坐在兰台轩里，连着喝了三盏锦书沏的压惊茶，才将宫中发生的事，特别是太后那边的“险情”，简要说与了卫琳琅和顾青眉听。
“这老妖婆！手也伸得太长了！”顾青眉气得一拍桌子，杏眼圆睁，“还想空手套白狼？玉镜，你就不该答应让她派人来！”
卫琳琅则沉吟片刻，眼中蓝光闪烁：“殿下答应下来，虽是险棋，却也是眼下最好的应对。至少，明面上的冲突避免了。只是这派来的‘顾问’……需得好好‘安置’。”
萧玉镜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没错，不仅要‘安置’，还要让她‘宾至如归’，‘乐不思蜀’。”她看向卫琳琅，“琳琅，太后的礼盒，要尽快备好送去，分量和‘诚意’都要足。另外，为我们即将到来的‘辛顾问’，也准备一份丰厚的‘安家费’和一份……嗯，‘极具发展前景’的薪酬方案。”
两日后，太后宫里的辛嬷嬷，果然拿着太后的手谕，板着一张仿佛谁都欠她八百两银子的脸，来到了公主府。
这位辛嬷嬷约莫五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嘴角都向下耷拉着，法令纹深刻，一看就是个极其严苛、不好相与的角色。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掌管着慈宁宫一部分人事和财务，颇有几分权势。
“老奴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协助殿下管理产业。殿下年轻，不知人心险恶，老奴少不得要多费心看着点。”辛嬷嬷语气平板，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公主府的陈设，仿佛在评估这里的“油水”。
萧玉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温和甚至带着点依赖的笑容：“有劳嬷嬷了。本宫年轻识浅，正需要嬷嬷这样的老人帮衬指点。锦书，快引嬷嬷去安顿，就住在离‘云水间’最近的那处厢房，方便嬷嬷随时照看。”
那处厢房是萧玉镜早就吩咐人精心收拾过的，布置得比一般管事嬷嬷的住处要舒适奢华数倍。
辛嬷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谢恩，跟着锦书去了。但她那双精明的老眼，在踏入那间摆设精致、甚至还有个小丫鬟专门伺候的厢房时，几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萧玉镜对这位“监工”采取了“糖衣炮弹”加“事业绑架”的组合拳。
首先，是物质上的极致关怀。辛嬷嬷的吃穿用度，一律比照公主府高等管事，甚至犹有过之。每日都有“云水间”最新研制的点心送到她房里，柳拂衣“无意间”透露，这些都是加了名贵药材的养生佳品。她的衣柜里，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套“霓裳阁”出品的、料子上乘又符合她身份的常服。月底，卫琳琅更是亲自将一个沉甸甸的、装着远超她宫中俸禄数倍的“顾问津贴”的荷包，送到了她手上。
起初，辛嬷嬷还试图维持她严肃公正的“监工”形象，对送来的东西推辞一番，对账目查得极其严苛，试图找出纰漏。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公主府的优渥，再回想慈宁宫那虽然体面却远不如这里“实惠”的日子，心态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其次，萧玉镜给予了她极大的“尊重”和“权力”。“云水间”和“霓裳阁”遇到一些不大不小的管理问题，比如某个侍女服务不够周到，或者某种商品摆放不够合理，萧玉镜都会“虚心”请教辛嬷嬷的意见。
“嬷嬷您经验丰富，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全凭嬷嬷做主，您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来。”
这种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对于在深宫中熬了大半辈子、习惯了看主子脸色行事的辛嬷嬷来说，是一种久违的、甚至有些令人沉醉的体验。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投入到“顾问”的角色中，甚至比公主府原本的管事还要上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招——让她亲眼看到、并参与到巨大的利益之中。
萧玉镜会“不经意”地让辛嬷嬷看到每日流水般进账的银票，会让卫琳琅向她“汇报”铺子又开拓了哪些新客源，利润又增长了几成。当辛嬷嬷意识到，她在这里“顾问”一个月所得的“津贴”和隐性好处，比她宫里一年都多，而且这一切都与铺子的经营状况息息相关时，一种微妙的“主人翁”意识便开始萌芽。
她开始主动思考如何让铺子生意更好，甚至会私下提点侍女们要注意服务态度，会向卫琳琅建议哪些商品可能更受宫里有头脸的嬷嬷们欢迎……她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太后的“眼睛”，变成了公主府商业帝国里一个颇为积极的“利益共同体”。
这一日，辛嬷嬷甚至主动找到萧玉镜，脸上那惯常的刻板表情都柔和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关切：“殿下，老奴瞧着，对面‘云想阁’近日似乎在暗中降价，还散布些不利于咱们的谣言。咱们是否……也该想些法子应对？”
萧玉镜看着辛嬷嬷眼中那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担忧和算计的光芒，心中知道，这把“双刃剑”，已经被她成功握住了剑柄。
她微笑着，语气亲昵：“嬷嬷提醒的是。此事本宫已有计较，正想听听嬷嬷的高见呢……”
而这一切转变，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公主府动向的谢玄的眼睛。
当凛羽将辛嬷嬷如何从最初的刻板监工，逐渐转变为“云水间”的积极维护者，甚至开始为营业额操心的情况汇报给谢玄时，谢玄正在书房里对着那盒碍眼的“醒神固本霜”走神。
他沉默地听着，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个女人……她总是有这种本事。能把敌人派来的钉子，变成自己的助力；能把复杂的困局，用这种……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于无形。她就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却总能找到缝隙，顽强地生长，甚至将原本想要束缚她的篱笆，都变成自己攀援的支架。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总能收到奇效的行事风格，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以及一丝被强烈吸引的危险好奇。
他甚至开始觉得，那款“醒神固本霜”……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虽然他坚决不会承认自己用过！）
“继续盯着。”谢玄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挥退了凛羽。
书房内重归寂静，他拿起那本永远停留在同一页的《道德经》，却发现自己的心境，似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了。
那片因她而起的“混沌”，正在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变得更加汹涌，也更加……生动起来。
而公主府内，萧玉镜正心情愉悦地听着卫琳琅汇报这个月的惊人利润，以及辛嬷嬷“无意间”透露的、慈宁宫近日似乎安静了不少的消息。
她拿起一块新做的、准备下次“进贡”给太后的“金丝蜜枣糕”，咬了一口，甜香满溢。
看来，这“顾问”的钱，花得是真值。
接下来，该考虑怎么对付秦王那边，可能使出的更阴损的招数了。毕竟，商业上的竞争，可远比后宫这点手段，要血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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