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镜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装满棉花又通了电的罐子里——脑子里沉甸甸、晕乎乎,偏偏还有无数信息碎片像小火花一样噼啪乱窜。沈孤月半扶着她,刚踏出祠堂那阴森的门槛,还没喘匀那口带着陈腐香火气的气,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定住了。
好家伙,祠堂外那小小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满了人。
不是谢玄那帮煞气腾腾的官军,而是栖水镇的男女老少。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拄着蟠龙拐杖的苏婆婆,以及白日里桥头下棋的李老爹,还有那位肌肉虬结的陈撼岳教头。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眼神复杂的镇民,手里没拿兵器,但那股子沉默的、带着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期盼的气势,比刀剑还让人头皮发麻。
卫琳琅和墨渊显然也被这阵仗惊动了,从藏身处现身,一左一右护在萧玉镜侧前方。卫琳琅的折扇也不摇了,眼神警惕;墨渊则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精光闪烁。
“呃,各位乡亲……晚上好啊?这是……集体出来赏月?”
墨渊试图用他惯常的腔调打破僵局,抬头看了看被薄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
“咳,可惜月亮不太给面子。”
没人接他的话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脸色苍白、倚着沈孤月的萧玉镜身上。
苏婆婆向前一步,蟠龙拐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玉镜,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丫头,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
萧玉镜心头一凛,知道瞒不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脑海里还在翻腾的晕眩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看到了一幅壁画,关于……镜与玉,关于归墟,关于守护。”
她刻意略去了那信息洪流冲击的细节,只提及了壁画内容。
苏婆婆与李老爹、陈撼岳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是“果然如此”的确认。
“那你可知,”
苏婆婆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你手中所持,并非凡玉;你眼中所藏,亦非俗能?”
萧玉镜心跳漏了一拍,握紧了袖中的玉珏。
李老爹接口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便是这一代的‘镜瞳者’。”
镜瞳者?
这陌生的词汇让萧玉镜一怔,卫琳琅和墨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沈孤月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
陈撼岳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的直爽:
“说白了,就是你那双能看透人心虚实的眼睛,不是啥怪病,是传承!是上古留下的‘镜’之力!专门用来洞察虚实,维护平衡的!”
苏婆婆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萧玉镜紧握的袖口:
“而你手中那半块玉珏,也并非简单的信物或钥匙。它是‘源玉’的一部分,是启动和稳定某些关键‘节点’的‘钥匙’。”
钥匙?萧玉镜想起壁画上“镜玉合一”的景象。
“那……另一块‘钥匙’呢?”
卫琳琅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替自家殿下发问。
苏婆婆、李老爹、陈撼岳,乃至他们身后所有的镇民,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忌惮,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怨念?
苏婆婆哼了一声,那语气颇有点像在数落一个不听话又甩不掉的邻居:“另一块?自然在世代守护那扇‘破门’的‘执钥人’手里。”
执钥人?破门?
这都什么跟什么?萧玉镜感觉自己的脑子更晕了。
李老爹叹了口气,解释道:“‘门’,并非真的门扉,而是指那些需要‘钥匙’才能稳定或开启的‘时空节点’最关键的枢纽。而谢家,就是世代守护这些枢纽的家族,他们被称为‘执钥人’。”
谢家?!执钥人?!
萧玉镜瞳孔骤缩!卫琳琅和墨渊也瞬间绷直了身体!沈孤月冰冷的眼底也掠过一丝波澜。
搞了半天,谢玄那个冰块脸,他那神秘莫测的家族,不是单纯的权臣世家,而是……看大门的?!还是看这种听起来就玄乎其玄的“时空节点”的大门?
墨渊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用咳嗽掩饰了一下:
“咳咳……所以,谢帝师他们家,祖传的活儿就是……守门?”
陈撼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执钥人’!守护世界平衡的重要职责!你小子懂什么!”
但他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虽然很重要但就是看门”的憋屈感。
卫琳琅迅速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摇着恢复工作的折扇,喃喃道:
“所以,殿下是‘镜瞳者’,手握一半‘钥匙’;谢家是‘执钥人’,手握另一半‘钥匙’和守着‘门’……这配置,听起来倒是……天生该合作?”
“合作?”
苏婆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谢家那些榆木疙瘩?他们要是肯好好合作,这天下早太平了!”
李老爹也苦笑:
“‘执钥人’一脉,因职责所在,深受其累,性格大多……呃,谨慎持重,甚至趋于保守固执。他们坚信‘门’的稳定高于一切,往往为了所谓的‘大局’,会采取一些……不那么近人情的做法。尤其是对待可能影响‘门’稳定的因素——比如力量尚未完全觉醒、且不受控的‘镜瞳者’。”
萧玉镜瞬间如醍醐灌顶!
所以,谢玄那十年的冷漠、推开、甚至不惜言语中伤,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君臣名分、家族使命,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她这双“镜瞳者”的眼睛,在他眼里,是一个可能破坏他家世代守护的“门”的不稳定因素?!
他怕她的力量觉醒,怕她接近真相,怕她影响到那该死的“节点”稳定?!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荒谬还是苦涩的情绪,猛地涌上萧玉镜心头。她为了那点少女情思,痛苦纠结了十年,结果在人家眼里,她可能压根儿就不是个值得爱的女人,而是一个需要严加管控的……危险品?!
“呵呵……”
萧玉镜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原来如此……好一个‘执钥人’,好一个……谢玄!”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翻涌的情绪,苏婆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
“孩子,我们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就是宿命。‘镜瞳者’与‘执钥人’,本是相辅相成,共同维护节点稳定。但历代以来,因理念不合、因力量冲突,双方关系大多……紧张。谢家尤其如此,他们似乎对‘镜瞳者’的力量,有着根深蒂固的……戒备。”
卫琳琅立刻抓住了重点: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将这些告知殿下?若殿下早些知晓自身身份和使命,或许与谢大人之间……”
苏婆婆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镜瞳者’的力量觉醒需要契机,强行告知,恐适得其反。况且,谢家的态度……我们栖水镇,作为世代辅佐‘镜瞳者’、守护此地节点的‘守玉人’后裔,也无法越过‘执钥人’,擅自接触尚未完全觉醒的‘镜瞳者’。此次,若非你自行触动祠堂禁制,引动‘镜’之共鸣,我们依旧不能主动现身。”
好嘛,合着两边都有规矩,就她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演了十年苦情戏!萧玉镜气得差点把银牙咬碎。
墨渊摸着下巴,眼神在萧玉镜和远处镇口官军方向来回扫视,语气玩味: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咱们殿下这个‘危险品’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危险品’了,而外面那个‘看门大爷’还在兢兢业业地想着怎么把这个‘危险品’隔离看管起来?这戏码,可比话本里写的精彩多了。”
他这话说得混不吝,却一下子点破了眼下这滑稽又悲催的局面。
萧玉镜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纠结个人恩怨的时候。她看向苏婆婆,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婆婆,您刚才说,我的母亲……”
苏婆婆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哀伤,她缓缓点头,给出了那个萧玉镜已然猜到,却依旧让心头巨震的答案:
“是的,你的母亲,元后娘娘……正是上一代的,‘镜瞳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了起来。
母亲的早逝,谢家的态度,她自身的异能,玉珏的秘密……一切都源于这“镜瞳者”与“执钥人”纠缠了不知多少代的宿命。
而她,萧玉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接过了母亲的担子,站在了这风暴的最中央。
她抬眼,望向镇口那片被官军火把映亮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个清冷孤绝的身影。
谢玄,我的“执钥人”。
现在,我这面“镜子”,已经照见了虚实,看清了规则。
你和你谢家守护的那扇“门”,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我们之间这笔账,又该如何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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