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的身影被那毁灭性的黑暗与猩红彻底吞没的瞬间,萧玉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硬生生扯出了躯壳。
时间凝固,万物失声,唯有心脏被碾碎成齑粉的剧痛清晰无比,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不是救赎,而是最残忍的诅咒,将她独自抛在了这没有了他的、冰冷彻骨的人间地狱。
活下去?
没有了他那清冷却让她安心的气息,没有了他那双深藏赤金爱意的眼眸,没有了他宽阔温暖的怀抱……这世间万千色彩,于她而言,都已化为灰白。
活着,不过是另一场无边无际的凌迟。
汹涌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奔腾咆哮——
是那个杏花微雨的宫宴,她躲在屏风后,第一次窥见那个身着月白长袍、风姿清绝的少年帝师。他眉眼淡漠,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喧嚣,只那一眼,便让她懵懂的心湖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至今未平。
是无数个清晨与黄昏,她像个不知疲倦的傻瓜,捧着精心准备的糕点、诗稿,守在他必经的路上。换来的,永远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句冰冷疏离的“殿下,请回”。
每一次被他拒绝,心都像被细针扎过,密密麻麻地疼,却依旧抵不过次日再见他时,那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是那场让她沦为天下笑柄的宫宴。她亲耳听见,他用那清越却无情的声音,对身旁巧笑倩兮的崔令仪说:“公主不过是一时迷障,谢某心中,从无她半分位置。” 那一刻,天旋地转,周遭所有的喧嚣都化为尖锐的嘲笑,将她十年炽热的爱恋,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心,在那一天,彻底碎了,冷了。
是朱阙台内,她放纵自己沉溺在沈孤月他们给予的虚假温暖中,试图用酒精和欢笑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每当夜深人静,他清冷的身影,他伤人的话语,依旧如同梦魇,缠绕不休。
是南下途中,他风尘仆仆,强势闯入,无视沈孤月的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痛楚,那时不解,如今才知,那是害怕失去的恐慌。
是船舱对峙,他失控地撕裂了那层混沌的伪装,让她惊鸿一瞥那之下汹涌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赤金色爱意海洋!原来,他不是无心,而是心早已被她占据,爱得深沉,爱得绝望!
是地宫之中,他笨拙而惨烈地坦白十年隐忍,揭开血淋淋的真相。为了护她,他甘受功法反噬之痛;为了误导敌人,他不惜让她心碎神伤。那一刻,恨与爱疯狂交织,几乎将她撕裂。
是镜湖核心,他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的壁垒,任凭巨石砸落,能量冲击,鲜血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袍,却始终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他的后背,是她在这末日绝境中,唯一感到安稳的依靠。
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他转身赴死前,那深深凝望她的一眼。那一眼里,有对她十年痴缠的愧疚,有对过往伤害的痛悔,有对她未来安好的祈愿,更有那浓得化不开、却不得不放手的、深入骨髓的爱恋与眷恋!
还有……还有他情绪失控时,那双赤金色的、充满了无边恐惧与绝望爱意的眼眸!
他恐惧失去她,所以用最错误的方式将她推开十年!
他恐惧她受伤害,所以宁愿独自承受功法的反噬,痛彻心扉!
他恐惧她卷入这危险的漩涡,所以最终,选择用他自己的命,来换她可能的一线生机!
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爱她啊!笨拙得让人心疼,惨烈得让人心碎,甚至……残忍得让她无法承受!可他,确确实实,倾尽了他所有能给予的一切!
“活下去……”
他最后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空寂的脑海中回荡。
可是谢玄啊谢玄!没有你的世界,呼吸都是痛的!你要我如何独自苟活?!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巨大悲痛、刻骨爱意、以及一种超越生死界限的决绝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那力量冲垮了绝望,碾碎了恐惧,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放开我!!!”
原本如同被抽走所有筋骨、瘫软在卫琳琅和墨渊臂弯中的萧玉镜,猛地发出了一声凄厉决绝到极致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喉咙,而是来自她燃烧的灵魂!
其中蕴含的绝望力量与不顾一切的意志,竟让死死拦住她的三位高手心神剧震,手臂下意识地一松!
就是这瞬息之间的破绽!
萧玉镜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甩开了卫琳琅的手!
她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侧头去看一眼那近在咫尺、代表着生路的幽暗漩涡,就像一只扑向唯一光亮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那片吞噬了谢玄的、黑暗与猩红交织的毁灭性能量风暴,疯狂地冲了过去!
“殿下!不可啊!!”
卫琳琅惊恐万状的呼喊被抛在身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镜儿——!!”
墨渊目眦欲裂,肝胆俱颤,伸手想抓住她,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被狂暴能量瞬间撕裂的、属于她衣角的碎片。
沈孤月伸出的手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他看着那道纤细却决绝地冲向毁灭的背影,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再无波澜的灰烬。他彻底明白了,无论生死,她的方向,永远只有那个人。他……连陪她赴死的资格,都没有。
萧玉镜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景象。她的五感仿佛全部关闭,又仿佛在极致的情感冲击下提升到了巅峰。她的眼中,只有那片吞噬了她整个世界的黑暗风暴!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燃烧着灵魂火焰的信念在疯狂呐喊——
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我绝不让你一个人!绝不!
就在她纤细脆弱的身躯即将被那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乱流撕成碎片的前一刹那,或许是感受到了她那超越生死、纯粹到极致的爱意与意志,她体内那属于“镜瞳者”的古老血脉与本源力量,被彻底点燃、唤醒!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银白色光柱,自她体内冲天而起!
这光芒不再仅仅是洞察虚实的清冷辉光,更带上了一种焚尽一切、超越规则的炽热与决绝!
与此同时,她一直紧握在掌心、仿佛与她血脉相连的那枚完整玉璧,也发出了如同心脏复苏般的、强烈而急促的共鸣震颤!
而就在她娇弱的身影即将被毁灭风暴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她那提升到极致的【朱阙镜心】,清晰地“看”到了!
在那片黑暗与猩红风暴的最核心,一点微弱的、却顽强不屈的乳白色光芒,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星火,仍在拼命地燃烧着、抵抗着!
是谢玄!他还活着!哪怕他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他依然没有放弃!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劈开了一道曙光,如同在干涸心田注入了生命源泉!
萧玉镜的精神力与“镜瞳”异能,在这一刻,突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谢玄——!回来!”
她朝着那点微弱的、却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光芒,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泣血般的呼唤!
将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力量、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恋与眷恋,都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奇迹,在这一刻诞生!
她周身那澎湃汹涌的银白色“镜瞳”之力,仿佛终于找到了它唯一的归宿与共鸣,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引导,而是如同百川归海、乳燕投林般,主动地、汹涌地、义无反顾地涌向风暴核心那点摇曳的乳白色星火!
而谢玄那原本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仅凭一股不灭意志在燃烧的内力本源,在感受到她那纯粹而磅礴、带着同生共死决意的银白力量涌入时,仿佛濒死的枯木骤然焕发了生机,竟也爆发出潜藏的最后一丝力量!
两股力量——一者至察至纯,蕴含着她洞察本源、不顾生死的爱意;一者至刚至阳,承载着他守护秩序、以身殉道的意志——在这生与死的边界线上,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心,再次相遇了!
没有一丝隔阂,没有半分排斥!
这一次,是灵魂与灵魂的共鸣!是生命与生命的交融!
是超越了肉体、功法、甚至时空限制的、最本源、最彻底的契合!
银白与乳白不再仅仅是缠绕,而是如同水乳般彻底交融,旋转着,升华着,化作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神圣、更加磅礴浩瀚的金白交织的璀璨光柱!
这光柱,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的生机与最坚定的守护誓言!
光柱并非为了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抚平创伤、梳理混乱、稳定秩序的柔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精准无比地、如同神之手指般,点向那面濒临彻底崩碎、释放着最后毁灭能量的古镜核心!
仿佛是迷途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又仿佛是狂暴的海洋被定海神针镇住,那原本疯狂肆虐、充满毁灭气息的古镜,在被这道蕴含着生死相依之力的金白光柱笼罩的瞬间,那如同黑色蜈蚣般疯狂蔓延的裂痕,竟肉眼可见地停滞了扩张!
那喷涌的黑暗与猩红能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平了躁动,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敛!
就是这至关重要的一瞬间的稳定!
如同在即将彻底倾覆的狂澜中,强行支撑起了一根擎天之柱!
轰隆隆——!!!
整个地宫的崩塌之势,似乎也因为古镜这短暂的稳定而明显减缓了片刻,那令人心悸的震动和碎裂声都弱了下去。
而更令人惊喜的是,古镜下方那个原本极不稳定、若隐若现的幽暗漩涡,在这道金白光芒的照耀与稳定下,竟然瞬间稳固、扩大了数倍,清晰地显露出一个足以容纳数人通过的、散发着稳定吸力的通道入口!通道内部,隐隐传来水流与空间转换的奇异波动!
生路,被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强行打通了!
“走!快走!!”
从那金白交织的光柱核心,传来了谢玄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混合着无尽惊喜、焦急与如释重负的嘶哑声音。
他还活着,并且感知到了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然而,萧玉镜却稳稳地站在能量风暴的边缘,金白交织的光芒映照着她泪痕交错、却绽放出惊心动魄坚定与灿烂笑容的脸庞。
狂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她却仿佛扎根于大地。
她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通往生路的漩涡。
她的目光,穿透了肆虐的能量乱流,牢牢地锁定了光柱核心,锁定了那个与她力量交融、灵魂共鸣、生死与共的男人。
她做到了。
她没有让他一个人承担。
这一次,无论是生是死,是天堂是地狱,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她的笑容,在泪光中,璀璨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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