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夜宴的荒唐与立后风波的喧嚣,并未让萧玉镜的治国方略有丝毫迟滞。相反,她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强有力的手段来巩固新政成果,震慑宵小。朝堂上那些关于“立后”的嗡嗡声,在她看来,不过是疥癣之疾,而新政能否真正在地方扎根,才是心腹大患。
这一日,枢机阁内的气氛格外肃穆。除了谢玄、卫琳琅等核心重臣外,还站立着十余名身着崭新青色御史官袍的年轻面孔。
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或在春猎及科举革新中脱颖而出的开明士子,眼神清澈而坚定,眉宇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为首一人,正是以刚直敢言、洞察实务着称的秦怀远,他如今已被擢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统领这支新组建的特殊队伍。
萧玉镜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巨大的大晏疆域图前,背对众人。她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这群年轻的御史,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
“新政之利,在于强国富民。然,再好的政令,若到不了田间地头,入不了百姓之家,便是一纸空文!如今诏令已颁,但朕深知,地方之上,必有阳奉阴违者,有敷衍塞责者,更有甚者,借新政之名,行贪腐之实!”
她停顿片刻,让话语的重量沉入每个人心中。
“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要赋予尔等一项重任——代朕巡狩,监察四方!”
她指向地图上的各州郡:
“尔等将分赴各地,明察暗访,专司监督新政执行!兴办官学,进度如何?荫官考核,是否公允?清丈田亩,有无舞弊?整顿吏治,可有效果?凡有怠政、懒政、滥权、贪腐者,无论其官职高低,背景如何,一经查实,许尔等密折直奏,直达天听!”
“密折直奏”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绕过层层官僚机构,直接将最真实、最紧要的情况汇报给皇帝本人!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权柄!
年轻的御史们呼吸都急促起来,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光。他们大多尝过仕途艰险,深知地方官场盘根错节,若无特殊渠道,就算查到问题,奏章也可能在半路就被拦截、篡改甚至石沉大海。如今,陛下给了他们一把尚方宝剑!
萧玉镜走到秦怀远面前,将一枚特制的、刻有“如朕亲临”暗纹的玄铁令牌交到他手中。
“怀远,你为朕在青州劈开过荆棘,朕信你之忠勇,亦信你之能断。这支‘新政巡查御史队’,便由你统领。记住,尔等之眼,便是朕之眼;尔等之剑,便是朕之剑!朕要的,是真相,是实效,是这昭明新政,真正惠及我大晏的每一个子民!”
秦怀远双手接过令牌,只觉得重若千钧。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臣,秦怀远,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纵刀山火海,亦要将这新政之弊,查个水落石出!若有一字虚言,甘受极刑!”
身后众御史齐齐跪倒:“臣等定不负陛下重托!”
“很好。”
萧玉镜颔首,
“具体巡查路线、重点监察事项,由卫相与谢师会同尔等详细拟定。三日后,朕在朱雀门外,为尔等壮行!”
消息传出,朝野再次震动。
那些正在埋头“备考”凤君资格的公子哥儿们,闻讯只是撇撇嘴,觉得这群寒门子弟不过是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锦绣前程”梦中。
而真正的聪明人,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有着巨大利益牵扯的官员和世家,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密折直奏……陛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某位州刺史在私邸中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以往还能在文书上做些手脚,欺上瞒下,如今这帮愣头青拿着直达天听的令牌,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啊!”
“怕什么?”
他的幕僚阴恻恻地道,
“不过是一群无根无基的寒门小子,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只要做得干净,让他们抓不到把柄,或者……让他们‘意外’消失在路上,也不是不可能……”
“糊涂!”
州刺史斥道,
“你没见青州李、崔的下场吗?陛下连盘踞百年的世家都能连根拔起,何况你我?如今之计,唯有赶紧自查,把尾巴收拾干净!至少,在新政明面上,绝不能让人抓住错处!”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不少州郡的官衙后宅中上演。有人恐慌,有人谋划,也有人开始真正行动起来,清理首尾,试图在御史到来之前,粉饰太平。
三日后,朱雀门外,旌旗招展。以秦怀远为首的十余名巡查御史,身着统一的青色官袍,腰悬佩剑,背负行囊,精神抖擞。他们身后,是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神色各异。
萧玉镜亲临现场,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举起一杯御酒:
“诸卿,此行任重道远,山高水长。朕,在此静候佳音!满饮此杯,愿尔等,旗开得胜!”
“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史们激动地饮尽御酒,翻身上马,在晨曦中,分作数路,绝尘而去。那一道道青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帝国的四面八方。
谢玄站在送行官员的前列,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这支队伍的派出,意味着新政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攻坚阶段,也将彻底打破地方势力最后的侥幸心理。他看向身旁的萧玉镜,她迎风而立,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一刻,他心中那因立后风波而起的烦闷,似乎被这肩负天下的沉重责任感和对她宏图大略的钦佩冲淡了些许。他爱的,不正是这样一个心怀天下、锐意进取的她吗?
然而,他同样清楚,这支“利剑”的出鞘,必将搅动无数暗流,引来疯狂的反扑。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与此同时,刚刚适应了义肢、重新变得高效的镜察使墨渊,也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密令:动用镜察司所有力量,为这些巡查御史提供必要的情报支持与暗中保护,确保他们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并将最真实的信息传递回来。
一场由年轻寒门御史担当主角、旨在涤荡官场沉疴、扞卫新政成果的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将成为他们施展抱负、直面风雨的舞台。这注定是一场充满艰险,却也孕育着无限希望的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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