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报名处的疤脸汉子头也不抬,蘸着朱砂的毛笔悬在泛黄的册子上。
“夜枭。”
沙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
黑袍客抱剑而立,锈迹斑斑的铁剑鞘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
汉子终于抬眼打量。
来人全身裹在黑袍里,只露出半截蜡黄粗糙的下巴,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颈侧爬上嘴角。
“规矩知道吧?”汉子往地上啐了口浓痰,“十连胜赏金百两,输了……”
“尸体归你们。”黑袍客接话,声音像钝刀刮骨。
汉子咧嘴笑了,黄板牙缺了一颗。他抓起案头摇铃猛晃三下,嘶声高喊:
“新擂主,夜枭!”
管事沙哑的嗓音在溶洞中回荡,铜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唐忆压了压斗笠,黑袍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
这擂台比他想象的还要肮脏。
沿着石阶往下走,火把的光舔过他腰间铁剑,在台阶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越往下,血腥味越浓。
地下斗场像个被挖空的巨兽脏腑。
中央擂台用浸过桐油的铁木所制,缝隙里嵌着碎牙和指甲盖。
四角立着青铜鬼首,獠牙上缠着铁链,拴住个半人高的凶狼。
那畜生一见唐忆就龇牙,涎水混着血丝滴在台面上。
青石地面上积着层黏腻的血垢,几个杂役正用木桶泼水冲洗,混着血沫的污水顺着沟槽流进地缝。
角落里堆着些淘汰品,有个断了腿的汉子正被拖下去,拖行时在血泊里划出长长的痕迹。
“第一场!夜枭对‘铁臂’张奎!”
欢呼声中,九尺壮汉翻上擂台。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鞭痕,两条铁链缠臂,末端坠着带刺的铜球。
“老子要把你脑浆砸出来!”
张奎狞笑着,臂铠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铜球呼啸而来时,唐忆突然矮身。
锈剑不出鞘,只用剑柄猛击对方肘窝。
张奎惨叫一声,铜球“咣当”砸在自己膝盖上。
斗笠下,唐忆勾起嘴角。
他刻意用粗劣招式,像是不懂剑术的莽夫。
唐忆故意让铁剑“不小心”脱手,在台面上滑出老远。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哄笑。
铜锤呼啸而来时,他“手忙脚乱”地翻滚躲避,斗笠都被劲风掀飞一角。
就在张奎高举双臂的瞬间,唐忆突然矮身,锈剑不知何时已回到手中,剑柄精准击中对方肘窝。
劈砍时故意让铁剑卡进擂台缝隙,躲闪时“恰好”踩到血渍滑倒。
观众席嘘声四起,赌徒们红着眼咒骂。
“废物!老子押了五十两!”
“站都站不稳还打擂?”
二层包厢里,墨鸦眯眼盯着赔率牌,那个叫夜枭的擂主,赔率正随着他拙劣的表现疯狂攀升。
擂台上,可每当对手要下死手,那柄锈剑总会“意外”地戳中要害。
张奎的惨叫被欢呼声淹没。
他跪倒在地,臂铠的机关卡死,反而将他自己手臂绞得血肉模糊。
包厢里,墨鸦眯起眼睛。
他摩挲着银质面具的边缘,对身后道:“去查查那个夜枭。”
第三场,毒镖擦破他袖口。
第五场,弯刀削掉他一缕发丝。
第七场,数只凶狼突然狂吠着扑来,被他“慌乱”中一脚踹中咽喉。
观众席渐渐安静。
赌徒们发现不对劲,这个看似狼狈的黑袍客,每次都能“侥幸”活下来。
第十场的对手是“血手”屠夫。
此人惯用双刀,此刻却抽出一柄幽蓝短刃,活脱脱像柄淬了毒的兵器!
“你的运气到头了。”屠夫舔着刀刃扑来。
唐忆假意踉跄后退,后背几乎贴上擂台边缘。
就在短刃即将刺入心口的刹那。
“铮!”
锈剑终于出鞘。
没有花哨剑招,只是最简单的一记直刺。
剑尖穿透屠夫咽喉时,包厢里的黑鸦猛地站起!
他看清了,那柄锈剑的刃口在出鞘瞬间,分明闪过一线金光。
“胜者,夜枭!”
管事颤抖着递上黑铁令牌时,唐忆正在用一张布来擦拭剑身。
管事弓着腰凑近唐忆,声音压得极低:
“这位爷,有位大人想见您。”
唐忆装作漫不经心地擦拭锈剑上的血迹,“哦?谁?”
管事左右张望,喉结滚动:“黑衣盟左使,墨鸦大人。”
唐忆指节一顿,锈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黑衣盟?”
他故意嗤笑一声,“找我做什么?”
管事赔着笑,递上一块黑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乌鸦,眼珠处嵌着血色宝石。
“大人说,您这样的身手,在黑市打擂太屈才了。”
管事压低声音,“请稍后,等下有人带您到城隍庙地下,大人在总舵恭候。”
唐忆接过令牌,指腹摩挲过冰冷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行啊,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墨鸦大人有多大的诚意。”
斗笠微不可察地一点。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
墨鸦倚坐在黑檀木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血色玉佩。
“大人,消息已送到。”管事跪伏在地,声音发颤。
墨鸦轻笑,嗓音如毒蛇吐信:“他信了?”
“信了!那家伙狂妄得很,还说要看看您的诚意!”
墨鸦指尖一顿,血色玉佩“咔”地裂开一道缝。
“有意思。”他抬眸,暗红的瞳孔映着烛火。
“能为我所用,狂妄一点也无妨。”
……
就在唐忆打擂台时,宋白离并没有闲着,她站在黑市赌坊的角落,指尖轻叩柜台。
“押夜枭,十场全胜。”
庄家抬眼打量这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嗤笑一声:“生面孔?虽说刚刚那夜枭凭着运气赢了两场,但他的赔率可是一赔二十。”
她没说话,只是将一个钱袋推过去。
庄家掂了掂分量,不屑地轻笑。
“成交。”
当唐忆“踉跄”着刺穿最后一个对手的咽喉时,赌坊突然死寂。
庄家颤抖着推出一个箱子,宋白离单手提起,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承惠。”她转身时,斗笠下唇角微扬。
离开黑市后,唐忆拐进一条暗巷。
阴影中,宋白离无声现身,发丝在斗笠下若隐若现。
“如何?”她问。
唐忆抛了抛令牌,“上钩了,墨鸦亲自邀我入盟。”
“等天明之后,黑水城就该换主人了。”
黑暗中,唐忆的笑像是淬了毒的刀锋,在夜色里划开一道危险的弧度。
他的嘴角勾起,却不见半点温度,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里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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