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藏身点内，两人各自运功疗伤，时间缓缓流逝。
待到体内伤势暂时稳定，紊乱的气息也大致平复后，唐忆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两份星联特制的野战食品。
依旧是那种其貌不扬、但营养均衡的膏体或压缩块。
他将其中一份递给凌霜。
凌霜接过，并没有立刻食用，而是用那双清澈中带着探究意味的眸子，仔细打量着手中这从未见过的“食物”。
在她过往的认知里，关于星海联邦的一切，都来自于师尊和长老们口中那些宏大而模糊的描述。
“一个将外物之道发展到极致的庞大文明。”
“拥有穿梭星海的钢铁巨舰。”
“他们的凡人似乎也活得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触到来自那个盟友世界的造物。
她很好奇，那个能让凡人也能安居乐业的星联，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
那些钢铁城市、很多不需要灵力就能运转的造物，是如何存在的？
但她天性清冷矜持，加上之前双方还是敌对关系，此刻虽然冰释前嫌，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看着食物，偶尔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一下正在安静进食的唐忆。
唐忆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这位衿玄界天骄那细微的好奇与欲言又止。
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位之前还喊打喊杀、骄傲无比的仙子，此刻竟会为了这点小事流露出这般神态。
出于对盟友的友善，也是为了缓和之前紧张的气氛，他咽下口中的食物，主动开口，声音平和：
“凌姑娘是对我们星海联邦感到好奇吗？”
凌霜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清冷，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唐忆笑了笑，一边慢慢吃着东西，一边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描述起来：
“星联和衿玄界的修行问道之路不同，我们更注重借助科技……”
“嗯，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不断发展、能让所有人都能使用的‘外物之道’的力量，来改善所有公民的生活。”
“比如，在星联的核心星域，即便是最普通的、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居住在明亮舒适的高楼里，有清洁的水源和稳定的食物供应。”
“有一种叫‘悬浮车’的工具，可以让人们快速在城市间穿梭。”
“有一种覆盖全域的‘星网’，即使相隔数颗星辰，人们也能瞬间看到、听到彼此，获取任何已知的信息。”
“孩子们从小接受教育，学习知识，发掘自己的兴趣和才能。”
“无论是想成为探索星海的舰员、研究基因的学者、创作艺术的画家，还是像我们一样成为天选者，走上灵能修行的道路，都有可能得到相应的支持或者机会。”
他描述着一个与衿玄界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秩序、便利与无限可能性的世界，那里似乎没有绝对的弱肉强食，更多的是在庞大体系支撑下，对个体潜力的尊重与开发。
凌霜静静地听着，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奇与思索。
她无法想象，没有强大个人力量的凡人，如何能驾驭那样庞大的“钢铁城市”？
如何能建造出连接星辰的“网络”？
这完全颠覆了她“力量为尊”的固有认知。
“所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在你们那里，凡人与修士……是平等的吗？”
唐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在人格与基本权利上，是平等的，星联法律保障每一位公民的生存、教育和发展权。”
“但在力量、责任和所能触及的领域上，自然有所不同。就像我们灵修者，拥有更强的力量和更长的寿命，自然也承担着探索未知、守护文明边疆的责任。”
凌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她小口地咬了一下那星联食品，味道谈不上多好，但却让她对那个遥远的、奇特的盟友文明，有了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震撼的印象。
这一次短暂的交流，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听完了唐忆对星海联邦那充满秩序与科技的描述，凌霜沉默了片刻。
她自幼在冰魄峰长大，所见所闻无非是冰雪、云海、以及同门之间的切磋论道，对外界凡俗的了解，甚至不如对一门高深剑诀的理解来得深。
但唐忆的坦诚分享，让她也觉得应该有所回应。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用那清泉击玉般的声音，缓缓说道：
“衿玄界……与你们不同。我们没有那么多……钢铁的城市和连接星辰的网络。”
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们更注重自身与天地的沟通，追寻大道的痕迹。”
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与向往之色：
“我虽自幼在冰魄峰修行，未曾远游，但也听师尊和师兄师姐们说起过衿玄各处的奇妙景象。”
“比如，在万法源庭的‘天衍密境’深处，有一条彩虹河。”
“它并非流淌于大地，而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由最纯净的五行灵机与朝霞暮霭凝聚而成，河水呈现出七种绚丽的色彩，缓缓流淌，据说在河边静坐，能助人感悟五行生克、混沌初开的奥秘。”
她顿了顿，继续描述，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悠然：
“而在陨星山的边界，有一片名为‘坠星原’的古战场。那里大地漆黑，布满了巨大的坑洞，据说是远古时代天外星辰碎片坠落所致。”
“至今，那些坑洞中仍萦绕着不散的星辰煞气与破碎的法则碎片，偶尔会在夜空下，自行演化出当年星辰陨灭、大能交战的虚幻景象，光怪陆离，却又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至理。”
“至于我们九天云阙……”她微微抬头，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金属壁垒，看到那高悬于天的故乡，“除了我冰魄峰的万载玄冰之外，更有那随风流动、变幻无穷的‘流云海’，云海之中，有时会自然生出能洗涤心灵的‘清心云莲’，有时又会孕育出蕴含空间奥妙的‘幻光蜃楼’……”
她所描述的，并非人间的繁华，而是一处处如同神话传说般的天地奇观、大道显化之地。
每一处景致，都紧密地与“修行”、“悟道”联系在一起，充满了灵性与玄妙。
这与唐忆描述的，那个依靠集体智慧与科技力量构建的、为所有凡人提供福祉的星联，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个向内探索，追求个体与天地的极致融合。
一个向外拓展，依靠文明整体驾驭物质宇宙。
唐忆听得入神，这些景象对他而言，同样新奇而充满吸引力。
他仿佛透过凌霜的描述，看到了一个更加纯粹、更加贴近宇宙本源法则的修行世界。
“很壮丽。”他由衷地赞叹道，“听起来，衿玄界是一个大道痕迹无处不在的世界。”
凌霜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赞美。
这一次交流，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算计试探，只有两个来自不同文明、不同世界的年轻人，对彼此故乡最初步、也最真实的窥探。
在这危机四伏的旧日枢纽深处，这份短暂的、基于文化交流的平和，显得格外珍贵。
简单的食物与短暂的调息，让两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
唐忆背后的伤势依旧隐隐作痛，灵能也未完全充盈，但已不影响行动。
凌霜的内伤在唐忆灵气的辅助与自身丹药作用下，也稳定下来，至少压制住了不再恶化。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目光交汇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不能再停留于此。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唐忆率先开口，撤去了周围的简易灵阵，“当务之急是找到核心区域，并与各自队友汇合。”
他顿了顿，看向凌霜，“当然，若途中能遇找到衰变能量核心，我不会留手，各凭本事。”
凌霜微微颔首，清冷道：“自然。在此之前，我们并不是敌人。”
她虽不喜依赖他人，但也清楚，在这未知险地，与唐忆这等强者同行，生存和找到队友的几率都会大增。
这是基于现实利益的理智选择。
于是，一道炽白流光与一道冰蓝身影，再次在这错综复杂的金属迷宫中并肩而行。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追杀与逃亡，而是以同盟的关系。
他们不再沿着单一管道盲目前行，而是有选择地探索。
唐忆凭借太初烈阳对能量的敏锐感知，引导着方向，倾向于朝着能量反应更集中、更“有序”的区域移动。
凌霜则发挥其剑修对环境和气机的洞察力，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陷阱与埋伏。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旧日枢纽鼎盛时期留下的痕迹。
巨大的培养槽，如今早已干涸破裂，里面残留着难以辨认的、扭曲的生物组织化石，似乎暗示着这里曾进行过某种生物改造实验。
布满复杂线路的中央处理器阵列，大部分已烧毁坍塌，只有零星几块碎片还偶尔跳跃着微弱的电火花。
一些散落的日志残片或数据存储装置，大多已无法读取，唐忆尝试用灵能激发其中一个相对完好的，也只得到了一些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破碎信息片段。
“……能量过载……”
“……样本失控……”
“……净化协议……启动失败……”
这些零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图景。
这个枢纽似乎是因为某种实验失控，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最终沦为死地。
在一次穿过一片布满巨大透明管道，疑似曾经用于输送能量液的区域时，凌霜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侧上方一根断裂的管道后方，低声道：
“有动静，很微弱……不是怪物，像是……能量屏障的波动？”
唐忆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但异常稳定的能量反应，与周围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过去看看。”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绕过管道的阻碍，发现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相对完整的小型控制室！
门扉紧闭，上面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不断流转的能量薄膜，正是它散发出的屏障波动。
“这里似乎未被完全破坏。”
唐忆观察着能量屏障，“或许里面保存着更完整的信息，或者……有其他出路？”
探索的旅程，总是伴随着未知的发现与风险。
面对那散发着稳定能量波动的屏障，唐忆与凌霜交换了一个眼神。
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警报或陷阱，但这个方式最简单。
“我来破开它，你警戒。”
唐忆沉声道。
凌霜点头，冰魄剑已然出鞘三分，寒气弥漫，锁定四周。
唐忆深吸一口气，将太初烈阳灵能凝聚于右拳，炽白的光芒压缩到极致，仿佛握着一轮微缩的太阳。
他没有使用大范围的招式，而是将力量集中于一点。
“破！”
一拳轰出，精准地砸在能量屏障的核心节点上！
嗡——嘭！
屏障剧烈闪烁、扭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散崩解，化为漫天光点消失。
控制室的金属门暴露出来，上面复杂的锁具在唐忆随后的一记手刀下，被强行熔断。
门，缓缓滑开。
一股混合着防腐剂、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腐朽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当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时，即便是以唐忆的心性，也瞬间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控制室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更像是一个实验室。
而实验室的四周，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圆柱形的透明营养仓。
每一个营养仓内，都浸泡在淡绿色的、早已失去活性的营养液中，悬浮着一个孩子！
这些孩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与他在外界救下的那对兄妹相仿，约莫七八岁到十来岁的样子。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他们全都死亡了，不知在此地沉睡了多久。
这些孩子的面容，依稀能看出与那对兄妹有几分相似，仿佛出自同源。
这景象，宛如一座儿童的坟墓，冰冷、死寂、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罪恶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室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并排放置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营养仓。
它们更加高大，材质似乎是某种暗金色的合金，表面铭刻着复杂而精美的能量回路，仓体连接着更多、更粗的能量导管，仿佛曾经是整个实验室的核心。
这两个营养仓，是空的。
营养液早已干涸，仓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唐忆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两个空着的、华贵的营养仓，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瞬间将外界那对兄妹与眼前的景象联系了起来！
他们苍白得过分的肤色……
他们丢失的记忆……
他们对“旧日枢纽”本能的恐惧……
那个带他们出来的“大姐姐”……
“难道……”
唐忆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我救下的那对兄妹……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他们是……这些实验体中，最特殊的两个‘成功品’？或者说……‘幸存者’？”
这个推测让唐忆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对兄妹，究竟是什么？
他们身上，又隐藏着旧日枢纽怎样的秘密？
凌霜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她看着那些死去的孩子，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怒意。
她虽追求大道，但也知生命可贵，如此践踏幼小生命，实乃魔道行径！
“此地……充满罪孽。”
她低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剑。
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寒意，唐忆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控制室内的操作台。
大部分屏幕已经漆黑，但其中一个主控台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反应。
他快步上前，尝试将一缕太初烈阳灵能小心翼翼地注入，试图激活残存的数据库。
嗡……
就在灵能接触的瞬间，主控台猛地亮起！一道柔和的、略带闪烁的蓝色光柱从台面升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微微扭曲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但能感受到一种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注视感”。
一个温和、却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同时又奇异地蕴含着复杂情绪的声音，在控制室内响起：
“检测到高纯度灵能反应……非记录在册权限……启动……应急交互协议。”
模糊的光影轮廓微微转向唐忆和警惕的凌霜，“陌生的来访者……你们……并非‘摇篮’的守护者。”
唐忆心中一动。
“摇篮”是指这个儿童实验室吗？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
“我名为希望……旧日枢纽的中央智能管理核心，亦是……这座‘最终希望摇篮’的看守者与记录者。”
AI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或者说，是这座坟墓的……守墓人。”
它的语气太过拟人化，充满了情感，让唐忆和凌霜都感到一丝诧异。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些孩子……”
凌霜忍不住开口，清冷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波动。
“希望”的光影轮廓似乎随着它的叙述而微微荡漾，仿佛在回忆不堪回首的过去：
“旧日枢纽……曾经是这片星域最先进的生物与灵能研究机构。我们致力于探索生命的奥秘，追寻进化的极限……直到……‘寂灭之尘’病毒的出现。”
“那并非自然造物，来源已不可考。它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能侵蚀一切生命体，扭曲其基因与灵能本质，将其化为只知毁灭与吞噬的怪物……也就是你们在外面看到的……‘哀嚎者’。”
“为了对抗‘寂灭之尘’，我们启动了‘方舟计划’。”
光影转向周围那些死去的孩子，“筛选出灵能亲和度最高、基因最纯净的幼体，试图在他们的体内，培育出能够适应、甚至中和病毒的全新生命形态。这里，就是‘方舟’的船舱，名为‘最终希望摇篮’。”
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巨大的痛苦和遗憾：
“我们……失败了。病毒的侵蚀性远超想象，它甚至能扭曲我们的实验方向。绝大部分孩子……都在基因崩溃和灵能污染中痛苦死去。他们的生命，如同烛火般……熄灭了。”
“但是……”
AI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奇迹般的波动，“在最核心的两个培养单元，‘初曦’与‘星瞳’……他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韧性。他们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立刻死亡，他们的身体似乎与病毒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或者说，共生。”
唐忆与凌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然而，这平衡是脆弱的，并非治愈的希望。”
AI的声音重新变得沉重，“他们体内依然携带着‘寂灭之尘’，只是暂时被某种未知因素压制。我们无法复制这种平衡，无法根除病毒……最终，能源枯竭，防御系统失效，怪物突破了封锁……”
“在最后的混乱中，一位负责照料他们的研究员……我们称她为‘引导者’，冒着生命危险，强行开启了核心培养单元，带着‘卿夜’和‘星瞳’……逃离了这座即将沉没的‘方舟’……”
AI“希望”的光影变得极其黯淡，声音也微不可闻：
“我……不知道他们最终是否存活。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微光。”
“陌生的来访者，如果你们遇到了他们……请……善待他们。”
“他们承载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旧日枢纽……最后的……希望与……罪孽。”
话音落下，蓝色的光影轮廓剧烈闪烁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主控台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控制室内，只剩下死寂的营养仓，以及两位心情沉重的聆听者。
旧日枢纽的悲剧、病毒的恐怖、那对兄妹离奇而沉重的身世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唐忆的心头。
AI“希望”的叙述如同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控制室的每一个角落，将那对兄妹身上承载的沉重秘密与未知风险，赤裸裸地摊开在唐忆面前。
与恐怖的“寂灭之尘”病毒共生？
旧日枢纽失败实验的最后遗存？
移动的感染源？
这些词语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寻常修士退避三舍，甚至可能萌生“为了大局”而将其“处理”掉的冷酷念头。
然而，唐忆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复杂后，反而变得愈发清澈和坚定。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妹妹星瞳在他怀中安睡的恬静脸庞，是哥哥初曦强装勇敢却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手，是他们眼中那份全然的、不容玷污的依赖与信任。
“救了，就是救了。”唐忆心中默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个念头在脑中清晰地回荡。
“此生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既然我将他们带离了那片废墟，给予了他们庇护和承诺，那么，无论他们身上背负着什么，我绝不会放弃他们！”
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至于那所谓的病毒……”
唐忆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强大自信的弧度，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我解决不了，自会有人能解决。”
“星燎，快出来。”
识海中，星燎发出声音：“我听着呢，放心好啦，这两个孩子我保定了！”
一位真正的神灵，其手段和见识，远非这旧日枢纽的科技所能比拟。
解决一个连残破AI都束手无策的病毒，对星燎而言，并非难事。
这是唐忆最后的底气，也是他敢于做出承诺的终极保障。
当然，这话他并未说出口，毕竟身旁还有凌霜在。
唐忆点了点头回应星燎，不再多言。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死亡与悲剧的实验室，毅然转身，踏出了控制室。
两人沿着能量反应愈发强烈的通道继续向枢纽深处前行，气氛凝重而警惕。
旧日枢纽的黑暗历史与那对兄妹的秘密，如同无形的重担压在心头。
就在穿过一片布满粗大冷却管道、地面凝结着诡异冰霜，似乎是凌霜之前逃亡时留下的痕迹的区域，凌霜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锐利地盯向前方一处管道拐角的阴影。
“有人！”
她低声道，冰魄剑已然出鞘三分。
唐忆灵觉扫过，也感知到了一股微弱却熟悉的能量残留，以及一股淡淡的死气。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
拐角后，一具尸体匍匐在地，面朝下，身下是一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液。
他身着谋士袍服，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标志性的羽扇。
正是凌霜小队的谋士，墨羽！
“墨羽！”
凌霜瞳孔一缩，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尽管两人不熟悉，但毕竟是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见他曝尸于此，心中难免震动。
唐忆蹲下身，仔细查看。
尸体周围确实残留着狂暴的雷霆气息，非常熟悉，正是鞠有道的紫极劫雷！
“是我一位室友的雷法痕迹。”
唐忆沉声道，凌霜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随后又恢复正常了，来自星联的盟友绝对比一个陌生队友更重要。
如果让凌霜选一个，她也会让墨羽去死。
然而，唐忆在学院时，因执行各种任务的需要，也曾涉猎过基础的验尸与痕迹学。
他并未轻易下结论，而是忍着不适，更仔细地检查墨羽的尸体。
他轻轻将尸体翻过来，墨羽的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愕与一丝难以置信。
唐忆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最终，定格在胸口偏左的位置。
那里，有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伤口。
伤口边缘并非被雷击的焦黑，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泛黑、枯萎状态，仿佛被某种极度阴寒、带有强烈腐蚀性的力量瞬间贯穿，连血液都未来得及大量喷涌便已凝固坏死。
这伤口……绝非鞠有道那至阳至刚的紫极劫雷所能造成！
“不对！”
唐忆猛地抬头，看向凌霜，“导致他死亡的，不是雷击！是这道伤口！这力量……很诡异！”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
异变陡生！
地上墨羽的尸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僵硬，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泛着浑浊的死灰色！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嘴巴不自然地张开，露出变得尖利的牙齿，一股带着腐朽与怨恨的气息弥漫开来！
尸变！
他竟然在向着哀嚎者转化？
“小心！”
唐忆疾呼后退。
凌霜反应更快，在尸体异动的瞬间，她眼中寒意大盛，没有丝毫犹豫！
“玄霜封绝！”
剑光如冰河倾泻，带着绝对零度的寒意，瞬间掠过墨羽的脖颈！
嗤！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冰晶凝结的声音。
墨羽的头颅被整齐地斩下，滚落在地，连同那无头的躯体，都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玄冰彻底冻结，停止了所有异动，仿佛一尊诡异的冰雕。
通道内，陷入了死寂。
两人看着被冰封的墨羽尸体，脸色都无比难看。
墨羽并非被鞠有道击杀。
他是被某种未知的、阴寒诡异的力量偷袭致死，然后……
他的尸体，在这旧日枢纽内，竟然会自发地向着哀嚎者转化！
这背后隐藏的信息，远比一场简单的遭遇战，要可怕得多。
处理完墨羽诡异尸变的惊悚插曲，唐忆和凌霜的心情更加沉重，前行也愈发谨慎。
通道内的能量波动越来越紊乱，空气中弥漫的不祥感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类似旧日生活区、布满破损休眠舱的区域时，前方一个交叉口，一道熟悉的、挺直如剑的身影骤然出现。
正是李如晦！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怀中抱剑，仿佛亘古不变的磐石。然而，他另一只手里，却提着一具软塌塌的尸体。
那尸体身着便于潜行的皮甲，身形精干，正是凌霜小队的刺客——幽刃！
“如晦！”唐忆见到队友，心中一喜，但看到他手中的尸体，眉头立刻皱起。
凌霜的神情毫无变化，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因为她感觉李如晦对她有些敌意。
李如晦看到唐忆和凌霜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冲着唐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扬了扬手中幽刃的尸体，语气平淡地叙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遇到他时，他似乎在躲避什么，身法很快。我正要追击，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从通风管道里窜出，快得不可思议。”
李如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速度也感到棘手，“它一击，贯穿了他的心脏。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消失了，我追之不及。”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东西的气息……很怪，阴冷，带着死气，不像活物。击杀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哀嚎者。”
这话，与唐忆检查墨羽尸体时的发现不谋而合！
李如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尸体：“我觉得这尸体或许还有用，比如……分析那怪物的攻击方式，或者别的什么，就没扔。”
唐忆立刻上前，仔细检查幽刃的尸体。果然，在他的心口位置，找到了一个与墨羽身上极其相似的、细微、泛黑、带有腐蚀枯萎痕迹的贯穿伤！
只是位置不同，但力量的本质如出一辙！
“我们刚才遇到了敌方小队的一具尸体。”唐忆沉声对李如晦说，并将墨羽尸变的情况简要告知。
李如晦听完，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凝重：“尸体……会变成怪物？”
墨羽和幽刃的死，是因为一个隐藏在暗处、速度极快、攻击诡异、并能引发尸体异变的恐怖存在在猎杀他们！
“看来，除了我们两队，这内围区域，还潜藏着第三个‘猎人’。”
唐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或者说，是旧日枢纽本身孕育出的……更可怕的东西。”
三人的目光交汇，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神秘怪物、诡异的尸变现象……旧日枢纽的内围，已然成了一个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死亡迷宫。
而他们，既是猎人，也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别人的猎物。
沉重的气氛被李如晦一句毫无波澜、纯粹出于求知欲的问话打破。
他提着幽刃的尸体，目光落在与唐忆同行的凌霜身上，很是自然地问道：
“你何时俘虏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凌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素白的脸颊瞬间涨红，捏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冰寒的灵气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你才被俘虏了！你们星海联邦的人，都这么……这么没礼貌吗？！”
想她衿玄界天骄，何曾受过这等“被俘虏”的污蔑？
尤其还是来自一个追杀过她的家伙的室友！
唐忆一看这架势，顿感头痛，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李如晦快速解释道：
“如晦，误会！这位是凌霜姑娘，来自衿玄界，九天灵阙的冰魄峰，是我们星海联邦的盟友！之前是有些冲突，但那是任务所致，如今已经冰释前嫌。”
他又转向气得胸口起伏的凌霜，语气带着安抚：“凌姑娘，李如晦他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绝无侮辱之意，只是见你与我同行，才有此一问，还请见谅。”
李如晦听了唐忆的解释，又看了看凌霜那羞愤交加、却依旧保持着骄傲姿态的模样，立刻明白了自己失言。
他虽性情冷峻，但并非不明事理、傲慢无礼之人。
他当即对着凌霜，抱剑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诚意：
“原来如此。是在下失言，唐突了盟友。之前那一剑，也抱歉。”
他指的是之前用“破军”剑气重创凌霜之事。
道歉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凌霜本来满腔怒火，被李如晦这突如其来、毫无铺垫又异常直接的道歉给噎了一下。
看着他那一脸冷峻、眼神却清澈坦诚，不似作伪的样子，再想到之前确实是你死我活的敌对状态，他那一剑也是堂堂正正的实力碾压……
她胸口那团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憋屈和无奈。
跟这种“木头”生气，好像有点对牛弹琴。
她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别过脸去，微微点了点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句：
“……无事。”
算是接受了道歉，也将之前被“俘虏”的指控揭过。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唐忆的调解和李如晦耿直的道歉下，迅速平息。
三人之间那因为分属两队而存在的无形隔阂，慢慢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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