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在平仓巷的窄道里打了个旋,又撞在程文斌出租屋的木门上,发出“吱呀”一声闷响。陆知行站在门外,指尖捏着那份刚打印好的《现场复勘申请单》,纸上“程文斌住处二次勘查”的字样被晨露洇得微微发皱。身后跟着技术科的小张和老陈,三人脚边的雪水顺着台阶缝往下渗,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滩暗痕。
“开门吧。”陆知行对拿着备用钥匙的社区民警说。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特意留意了锁芯——上次来的时候,锁芯还带着常年未换的锈迹,可此刻转动时却异常顺滑,像是刚上过油。他心里顿了一下,转头对小张说:“一会儿重点查锁芯,看看有没有近期插拔的痕迹。”
木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油烟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的摆设和第一次勘查时没什么两样:靠墙的旧木床,床尾堆着几件皱巴巴的外套;靠窗的折叠桌上,还放着半个没吃完的馒头,表皮已经发硬;墙角的垃圾桶里,空方便面桶和橘子糖纸混在一起,糖纸的金色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
“先从床板开始。”陆知行指着那张旧木床,声音压得很低。老陈和小张立刻戴上双层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被褥挪到地上——被褥底下的床单边缘,还沾着几根浅色的纤维,小张用镊子夹起一根,对着窗户的光看了看:“陆队,这纤维和上次在帆布包上发现的有点像,不过得回去做比对。”
木床的床板是拼接式的,共三块松木板,每块之间都留着指宽的缝隙。小张蹲下身,用手电筒顺着缝隙照进去,突然“咦”了一声:“这里有东西。”陆知行立刻凑过去,只见最外侧那块床板的底面,靠近床脚的位置,有一道暗红色的印记,约摸巴掌大小,边缘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把床板拆下来。”陆知行说。两人合力将松木板抬起来,翻转后,那道暗红色印记更清晰了——印记中间深、边缘浅,而且能明显看到几道横向的擦痕,像是有人用布蘸着什么东西,刻意往四周抹开。小张拿出便携式荧光灯,在印记上一照,淡蓝色的荧光立刻蔓延开来,将整个印记的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
“是血迹。”老陈凑过来,从勘查箱里拿出棉签,轻轻蘸了一点印记边缘的残留物,“看这氧化程度,应该是案发前后留下的,但边缘的擦痕太刻意了,不像是打斗时无意间蹭到的。”他把棉签放进证物袋,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床板底面:“你看这里,擦痕的方向是一致的,都是从中间往两边抹,更像是有人故意把血迹涂开,让人以为这里是打斗现场。”
陆知行没说话,目光落在床板与床架连接的螺丝上——螺丝上的锈迹有明显的脱落痕迹,而且螺丝帽边缘很干净,像是近期被拧动过。“小张,查一下这些螺丝,看看有没有指纹。”他转身走向墙角,上次来的时候,墙角有一块墙皮是脱落的,露出里面的红砖,可现在那块脱落的墙皮却被补上了,新补的水泥颜色比周围深,还没完全干透。
“老陈,你看这个。”陆知行指着那块新补的水泥。老陈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了一点水泥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水泥里掺了细沙,而且沙粒的粗细很特别,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型号。”他把水泥粉末装进证物袋,“我记得以前市局老宿舍翻新的时候,用过这种特制水泥,因为当时要修补老墙体,特意调了沙粒的配比。”
“老宿舍?”陆知行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第6章老陈提过的赵立明——那个1988年被开除的法医,当年住的就是市局后院的老宿舍。他立刻让小张拍下水泥的照片,发给局里的建材鉴定科,让他们加急比对成分。
这时,小张在床底有了新发现:“陆队,这里有个东西!”他伸手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约摸指甲盖大小,表面有些生锈,边缘却很锋利。“看起来像是某种工具上掉下来的,可能是螺丝刀或者解剖刀的零件?”小张把金属片放进证物袋,“回去做个成分检测,看看能不能查到来源。”
陆知行走到折叠桌前,拿起那个没吃完的馒头——馒头的表皮已经硬了,但里面却还带着一点温度,不像是放了好几天的样子。他皱了皱眉,转头对社区民警说:“程文斌被带走后,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社区民警想了想,说:“前几天有个戴旧警帽的老人来过,说是程文斌的远房亲戚,想拿点他的东西。我当时没让他进来,说要等警方同意才行。他还问我,程文斌的案子怎么样了,我说还在查,他就走了。”
“戴旧警帽的老人?”陆知行心里一紧,这和第1章苏晓棠遇到的那个老人,还有第5章邻居提到的来找程文斌的老人,描述完全一致。他立刻让社区民警回忆老人的样貌,小张则在一旁快速记录:“六十来岁,背挺得直,个子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说话声音很低,带着点姜堰口音……”
就在这时,老陈突然在门槛内侧蹲了下来,用手电筒照着门槛与地面的缝隙:“陆队,你看这里。”陆知行凑过去,只见缝隙里有一点淡淡的油渍,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陈用棉签蘸了一点油渍,放在鼻尖闻了闻:“这味道……像是医用石蜡。”
“医用石蜡?”小张惊讶地说,“和上次在帆布包上发现的一样?”老陈点点头,把棉签装进证物袋:“得回去做个成分比对,但从气味来看,大概率是同一种。而且你看这门槛,边缘有被重物摩擦过的痕迹,像是有人拖着大箱子进出过。”
陆知行走到门边,仔细观察门轴——门轴上果然也有淡淡的油渍,而且转动时异常顺滑,和他刚才感觉到的锁芯一样,像是刚上过油。“有人在案发后,特意清理过这里的痕迹,还补了墙、上了油,就是为了让我们觉得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嫁祸程文斌。”他语气肯定地说,“但越刻意,越说明这里有问题。”
上午十点,技术科的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床板上的血迹,经dNA比对,与苏晓棠完全一致;门槛内侧的油渍,确实是医用石蜡,和帆布包上的成分完全相同;墙角新补的水泥,经建材鉴定科比对,与市局老宿舍1988年使用的特制水泥成分一致——而赵立明,当年就住在老宿舍的302室。
“陆队,程文斌那边有动静了!”小李突然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兴奋,“他刚才在看守所里哭了,说要坦白,还提到了一个人——赵立明!”
陆知行立刻驱车赶往看守所。审讯室里,程文斌坐在铁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面前的水杯还冒着热气。看到陆知行进来,他立刻站起身,声音发颤:“警官,我错了,我不该撒谎……我见过赵立明,案发前一天晚上,他来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陆知行坐在他对面,拿出笔记本。
“他说……他知道我爸当年打架的事。”程文斌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爸十年前在老家和人打架,把人打成了重伤,后来跑了,一直没敢回来。赵立明说,他能帮我爸把案子压下去,让他以后能回家,条件是……让我配合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让我……让我在你们问的时候,说10号晚上见过苏晓棠,还说她来过我这里。”程文斌抹了把眼泪,“我当时不想答应,可他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把我爸的事捅出去,还说要杀了我全家……我害怕,就答应了。”
“他还让你做了什么?”陆知行追问。
“他让我10号晚上十点,把一个大箱子送到水佐岗那边的一个垃圾桶旁边。”程文斌回忆道,“箱子很重,我问里面是什么,他说是旧书,让我别多问。我送完箱子就赶紧回来了,后来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他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知行让民警把程文斌带下去,然后立刻让人去调取水佐岗附近10号晚上的监控。监控画面很快调了出来——晚上十点零五分,程文斌拖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在水佐岗的一条小巷里匆匆走过,箱子底部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而在他走后不久,一个戴旧警帽的老人出现在监控里,把箱子搬走了。
回到队里,小张拿着一份新的检测报告跑了过来:“陆队,好消息!我们在锁芯里提取到了微量的金属屑,还有一枚几乎不可见的指纹残迹!金属屑的成分,和赵立明当年使用的一把解剖刀的成分一致;指纹残迹虽然不完整,但通过数据库比对,和赵立明留在旧档案里的指纹,有六个特征点吻合!”
老陈也拿着水泥的检测报告走了过来:“墙角新补的水泥里,除了和老宿舍一致的成分,还发现了一点细微的墙粉,和赵立明家墙上的墙粉成分完全相同。也就是说,补墙用的水泥,很可能是从赵立明家拿的。”
所有的证据,都像一条条线,最终汇聚到了一个人身上——赵立明。
陆知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停了的雪,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想起第7章在水佐岗抛尸点发现的旧警徽,想起帆布包上的医用石蜡,想起程文斌口中那个戴旧警帽的老人,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准备一下,”陆知行转身对小李和小张说,“我们去见赵立明。另外,申请对他的住处和车库进行全面勘查。”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市局后院的旧家属楼上,赵立明家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秘密。陆知行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窗户,心里清楚,一场与真凶的正面交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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