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5月13日,南充的雨歇得猝不及防。清晨还裹着潮气的江风,到了午后竟晒得有些发烫,高坪区嘉陵江段的堤岸石阶上,水渍未干的地方泛着斑驳的亮痕。三个半大男孩背着褪色的书包,踩着石阶往下溜——他们是附近中学的学生,趁着周末逃课来江边摸鱼,竹竿顶端绑着自制的网兜,在水面上漫无目的地划拉。
“阿伟,你看那是什么?”矮个子男孩突然停住脚,指着江面上一个半浮半沉的深色物体。那东西被水流带着打转,露出水面的部分圆滚滚的,外面裹着一层灰蒙蒙的浮沫,远远看去像被丢弃的篮球。
叫阿伟的男孩是三人里的“孩子王”,他眯着眼看了几秒,把竹竿往水里一探:“管它是什么,捞上来看看!说不定是别人掉的游泳圈,能卖好几块钱。”
另外两个男孩立刻围过来,三人合力调整竹竿角度,网兜精准地扣住那个物体。往上提的时候,竹竿传来的重量比预想中沉,阿伟咬着牙使劲,深色物体终于脱离水面,带着一串浑浊的水珠落在岸边的沙地上。
下一秒,空气像是凝固了。
那不是篮球,也不是游泳圈——是一颗被水泡得发胀变形的人头。头发像水草一样缠在脸上,皮肤泛着惨白的蜡色,双目圆睁,瞳孔里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颈部断面处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痂,被江水泡得模糊不清。
“啊——!”矮个子男孩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把竹竿扔在地上,转身就往堤岸上跑。另外两个男孩也被吓得浑身发抖,阿伟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退几步踩进水里,冰凉的江水漫过脚踝,才让他稍微找回点力气:“快……快报警!”
警笛声刺破江面宁静的时候,陆沉正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整理案卷。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沉在杯底,杯壁上结着一圈深褐色的茶渍。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指挥中心急促的声音:“陆队,高坪区嘉陵江边发现人体组织,疑似恶性杀人案,你赶紧带队过去!”
陆沉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往外走:“通知技术队、法医组,让赵磊带外勤组先去封锁现场,我马上到。”
警车驶过市区街道,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陆沉看着窗外掠过的商铺招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这是他调任南充刑侦支队队长的第三个月,之前接手的都是些盗窃、斗殴的小案子,像这样疑似杀人分尸的恶性案件,还是头一遭。
二十分钟后,警车抵达嘉陵江堤岸。远远就看见警戒线已经拉了三层,赵磊正带着队员疏散围观群众,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人员蹲在岸边,正在对现场进行初步勘验。江风里混杂着江水的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味,陆沉皱了皱眉,快步穿过人群。
“陆队,你来了。”赵磊迎上来,脸色凝重,“最先发现的是三个学生,已经让民警带去做笔录了。目前确认发现的是一颗人头和部分躯干,都被尼龙绳捆着,扔在下游大概五十米的位置。”
陆沉点点头,走到法医老陈身边。老陈已经年过五十,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老花镜和橡胶手套,正用镊子仔细检查人头颈部的断面。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声音沉稳:“陆队,你过来看看这个切口。”
陆沉蹲下身,目光落在人头颈部——断面平整得惊人,几乎是沿着颈椎横向切断,边缘没有多余的撕裂痕迹,像是用极锋利的工具一次性完成的。“怎么样,老陈?能看出是什么工具造成的吗?”
“不好说,但肯定是专业工具。”老陈放下镊子,指了指断面处的肌肉组织,“你看这里,肌肉纤维切断得很整齐,没有钝器反复切割的痕迹,大概率是手术刀或者特制的屠宰刀。而且凶手对人体结构很熟悉,精准避开了主要血管,说明要么是有医学背景,要么是长期接触屠宰、解剖类工作。”
“死亡时间呢?”
“尸块腐败程度比较一致,结合江水温度和水流速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24到48小时之间。”老陈站起身,拍了拍陆沉的肩膀,“这不是新手能做出来的案子,凶手很冷静,手法也很熟练。”
陆沉站起身,目光扫过江面。江水浑浊,泛着暗黄色的波纹,远处的货轮鸣着汽笛缓缓驶过,船尾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他顺着赵磊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下游五十米处的岸边,几个技术人员正用防水布覆盖着什么——那是发现躯干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截被尼龙绳捆得紧实的肢体,绳子湿漉漉地反光,打的结很特殊,双环并在一起,结头紧贴着绳身,绳尾被剪得很短,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部分。
“这个绳结你认识吗?”陆沉指着那截绳子,问身边的一个老民警。
老民警凑过去看了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这像是码头工人常用的双套结,打结快,还结实,一般用来固定货物,解的时候得找对受力点,不然越拉越紧。”
“双套结?”陆沉心里一动,“也就是说,凶手可能熟悉码头作业流程,或者从事与船舶、货运相关的工作?”
“有这个可能。”老民警点点头,“这种结在普通市民里很少见,大多是常年在江边、码头干活的人才会用。”
陆沉刚想开口布置任务,警戒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举着相机、话筒的记者挤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女记者隔着警戒线大喊:“陆队长!请问现场发现的是人体组织吗?这是不是一起杀人分尸案?”
陆沉回头看了一眼,认出那是《南充晚报》的记者许蔓,之前跟进过几起治安案件,提问向来尖锐。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案件还在初步勘查阶段,具体情况我们会通过官方渠道及时通报。请大家不要围在这里,以免影响现场勘查,也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避免引起市民恐慌。”
“陆队长,那能透露一下受害者的身份吗?已经确认是男性还是女性了吗?”许蔓追着问,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目前还在确认中,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陆沉没有再多说,示意赵磊安排人把记者拦在警戒线外,自己则转身回到勘验现场。
“这些记者真是……”赵磊凑过来,压低声音抱怨,“案子还没眉目呢,就闹得人尽皆知,后续排查肯定更难了。”
“没办法,舆论监督也是他们的职责。”陆沉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其他尸块,确认受害者身份。你让人联系水上派出所,调派巡逻艇沿着嘉陵江下游搜索,重点排查浅滩、礁石区,还有那些水草密集的地方,尸块很可能被缠住了。”
“我已经安排了,巡逻艇十分钟前就出发了。”赵磊点点头,“另外,技术队已经去调取周边的监控了,不过这一带是老城区,监控覆盖率不高,估计能拍到的东西有限。”
陆沉点点头,走到发现躯干的地方。技术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解开捆在上面的尼龙绳,绳子表面附着着一层细微的黑色颗粒,还有一些暗红色的斑点。“老陈,你看看这个绳子。”陆沉指了指那些黑色颗粒,“像是机油。”
老陈凑过来,用镊子取下一点黑色颗粒,放在鼻尖闻了闻:“没错,是柴油机油的味道。而且你看这些暗红色斑点,大概率是血迹,不过被江水稀释得差不多了,需要带回实验室做dNA检测才能确认。”
“机油+双套结……”陆沉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凶手不仅熟悉解剖、屠宰类工作,还长期接触船舶、机械维修,这个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赵磊,你带一组人去排查沿江的码头、造船厂、船舶维修厂,还有那些货运公司的维修车间,重点找近两天有异常缺勤、或者行为反常的员工。”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赵磊转身要走,却被陆沉叫住了。
“等等,”陆沉犹豫了一下,“让兄弟们排查的时候注意点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现在还不确定凶手是不是在这些地方工作,万一消息走漏,很可能会让他销毁证据,甚至逃跑。”
“放心吧陆队,我知道分寸。”赵磊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太阳渐渐西斜,江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技术人员已经将发现的人头和躯干装进特制的证物袋,准备带回实验室。老陈收拾好工具,走到陆沉身边:“陆队,初步勘验结果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具体的尸检报告得等回去做详细解剖才能出来。不过我得提醒你,从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他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冷静、缜密,还懂得如何利用江水销毁证据,后续很可能还会有受害者。”
陆沉心里一沉,他其实也有同样的预感。凶手选择将尸块抛进嘉陵江,到底是为了利用水流掩盖痕迹,还是“水”对他有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如果是后者,那这个案子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
“陆队!”远处传来一阵喊声,一个外勤民警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帆布鞋,“我们在下游两百米的礁石缝里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像是女性的鞋子,鞋底还沾着些泥沙,不像是被江水冲了很久的样子。”
陆沉接过帆布鞋,鞋码很小,大概36码,鞋跟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鞋带系得很紧,鞋舌内侧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技术队,立刻对这只鞋子进行勘查,提取上面的指纹和dNA,看看能不能和尸块的信息匹配上。”陆沉把鞋子递给身边的技术人员,又对赵磊说,“你再安排一组人,排查最近两天的失踪人口报案,重点关注20到30岁之间的年轻女性,尤其是名字里带‘苏’字的。”
“好,我这就去查失踪人口系统。”
就在这时,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一阵警笛声,一艘巡逻艇快速驶过来,艇上的民警挥舞着手臂大喊:“陆队!我们在下游一公里的浅滩处发现了疑似尸块的东西!”
陆沉立刻站起身,朝着巡逻艇的方向望去。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将那片浅滩染成了金黄色,隐约能看到几个黑色的物体躺在沙滩上,被水草半掩着。
“走,过去看看。”陆沉快步朝着江边走去,江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腐味。他回头看了一眼警戒线外的记者群,许蔓正举着相机对准这边,镜头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老陈跟在陆沉身后,低声说:“陆队,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不止一具尸体。”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场与“割喉恶魔”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江水在脚下翻滚,像是在低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揭开这个秘密,为逝者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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