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通明的灯火映照着每个人凝重而专注的面庞。林槐生站在投影幕布前,幕布上投射出的复杂关系图,宛如一张笼罩在祭骨岭上空的巨大蛛网。苏晓岚坐在电脑前,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取着一份份刚刚解密的关键文件。
“我们动用了经侦的力量,彻底梳理了陈望及其关联公司的资金流向和商业计划。”林槐生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幕布中央“陈望”的名字上,“除了已知的‘兴旺矿业’,他还全资控股了一家名为‘祭骨岭民俗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的空壳企业。而这家公司的核心资产,正是我们一直在调查的‘山神信仰’。”
苏晓岚配合着切换幻灯片,一份精心制作的《祭骨岭特色旅游项目总体规划书》呈现在众人面前。“计划书的核心思路非常明确,”她解读道,“利用并强化村民对山神的原始崇拜,将祠堂、祭台、祭祀仪式包装成独一无二的旅游卖点。通过赵神婆这个‘代言人’维持神秘氛围,同时由刘满仓在村内协调,低价收购村民土地,整合资源。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除了旅游收益,更重要的是为矿场的持续排污和扩张打掩护,形成一个‘信仰控制+旅游开发+矿产掠夺’的三重利益链。”
她翻到计划书的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日期:“这份计划的最终定稿日期,是白杏回到祭骨岭的一个月前。这说明,陈望的布局早已开始,而白杏的回归和她所掌握的污染证据,成为了这个完美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银行流水明细被放大展示。一笔高达二百万元的资金,从陈望的旅游公司账户,分三次汇入了刘满仓的个人账户,备注栏清晰地写着“项目协调与土地预付款”。而刘满仓的账户则像一个资金中转站,分别向赵神婆转账四十万元(备注“民俗文化顾问费”),向白秀莲转账二十万元(备注“场地维护与管理费”),甚至还有数笔资金流向了包括白福根在内的几名关键村民。
“金钱,是维系这张利益网最直接的纽带。”林槐生用笔在白板上将这几个名字连线,“陈望是出资方和总策划,刘满仓是前线总指挥和执行者,赵神婆负责意识形态控制,白秀莲等人则提供了必要的协助。白杏要揭开的,不仅仅是污染的盖子,更是这张价值数百万的利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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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会议紧张进行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白石头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本厚重的《环境科学概论》教科书。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警官,苏法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我在整理姐姐的房间时,发现了这个。”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教科书扉页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信封。
林槐生戴上手套,接过信封,轻轻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信纸上是白杏那熟悉而娟秀的字迹,这是一封写给省报编辑部以及省环保厅的实名举报信。信的内容远比他们之前掌握的更加详实、更具冲击力。它不仅列举了矿场排污导致河水重金属超标的具体数据,附上了畸变牲畜和患病村民的照片,还明确指出了陈望与刘满仓如何利用“山神信仰”愚弄村民、打压异己的详细行为。在信的结尾,白杏写道:“陈望、刘满仓之流,视村民性命如草芥,以鬼神之说掩其罪恶。我已掌握确凿证据,决定在本次祭祀大典当日,于祠堂前向全体村民及受邀媒体公开一切。此举虽险,吾往矣,惟愿真相大白,乡土得救。”
林槐生的目光落在信末的日期上,瞳孔微缩。“祭祀大典的前一天……她不仅计划曝光,还联系了媒体。这意味着,凶手必须在祭祀开始前让她彻底沉默,并且要让她的死看起来与‘触怒山神’有关,这样才能恐吓村民,吓退可能的调查者。”
白石头指着信纸最后一行补充的文字,声音再次哽咽:“姐姐还特意写了一行小字……‘石头尚幼,心思单纯,望他安心求学,切勿卷入此事。’她……她早就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她是在保护我……”少年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多日的悲伤与悔恨在此刻决堤。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更坚定地站在姐姐一边,后悔没能早一点察觉她独自承受的压力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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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赵神婆的审讯在另一间问讯室同步进行。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确凿的证据链面前,这个昔日装神弄鬼的老妇人终于褪去了那层神秘的外衣,露出了脆弱而真实的本来面目。
她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杯温水,眼神涣散地盯着桌面,声音干涩地开始交代:“是陈望……他通过刘满仓找到我。他们说,只要我配合,继续当好这个‘神婆’,每个月给我五千块‘津贴’,而且……而且一次性帮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清三十万的赌债。白杏那丫头……她非要查个底朝天,她要是成功了,我的钱就没了,我儿子……他会被那些讨债的打死的……”她用手捂住脸,浑浊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可我……我真的没想害死她啊!我就是按照他们的吩咐,弄了那个神像流泪的把戏,还有后来毒死牲畜……那也是斗笠人,就是白福根,他把毒药给我,逼着我去撒的……我不干,他们就要把给我钱的事说出去,让我在村里待不下去……”
而在另一间问讯室里,白秀莲的供述则充满了生活重压下的无奈与悲凉。“我男人……在矿上干了十几年,去年查出来肺癌,医生说跟长期吸入矿上的粉尘有关。可陈望他们不认,最后只给了五万块钱,说是人道主义抚恤,条件是我不能对外乱说。后来,刘满仓又找到我,说只要我平时帮忙看着点祠堂,偶尔给他们通通风报报信,每个月再给我两千……我……我需要钱,我男人看病要钱,孩子上学也要钱……”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那天晚上,是刘满仓让我去开祠堂偏门的。我进去的时候,白杏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当时吓傻了,刘满仓让我帮忙把一些东西藏到暗格里,我……我照做了……但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参与杀人!”
相比之下,刘满仓则显得狡猾而顽固。他反复强调自己的“无辜”与“奉献精神”:“我刘满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祭骨岭的发展!搞旅游开发,是为了让乡亲们脱贫致富!白杏她不懂,她一味地破坏,阻挠大家过上好日子!她的死是个意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当林槐生将他和白福根在祠堂外交接钥匙、递送纸包(现金)的清晰照片推到他面前时,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躲闪,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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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队办公室的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线索。林槐生站在板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名字,每一条连线。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斗笠人”三个字上,旁边标注着其特征:新月形胎记、特定纹路的胶鞋、黑色外套、与赵神婆秘密接头……
“胎记……”林槐生喃喃自语,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村民冲突时,白福根情绪激动地挥舞手臂,其手腕内侧,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印记。“苏晓,你还记得吗?白福根的手腕?”
苏晓岚立刻调出当时的执法记录仪影像,放大,暂停。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白福根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暗红色的、新月形的胎记清晰可见!
行动立刻展开。警方在白福根准备搭乘最早一班客车离开县城时,在汽车站将其拦截。挣扎中,他的袖口被捋起,那个与照片中完全一致的新月形胎记,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随后对白福根家的搜查,成果显着。在卧室的衣柜顶部,找到了藏匿的斗笠和那件用于制造“无头鬼影”的黑色外套;在床下的鞋盒里,发现了那双鞋底纹路特殊的胶鞋,经比对与祭台旁、祠堂后发现的脚印完全吻合;而在厨房的米缸深处,则搜出了用塑料布包裹的、尚未使用完的砒霜粉末。
面对这如山铁证,白福根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地开始了供述:“是……是刘满仓让我干的。他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一万块钱……一开始只是让我假装神秘人去警告一下白杏,让她别再多管闲事。后来……后来就让我去毒死几头牲畜,制造山神发怒的假象……还有那个鬼影,也是他教我怎么弄的……”
“那案发当晚呢?”林槐生追问,语气严厉。
白福根哆嗦了一下,低下了头:“那天……刘满仓让我把白杏骗到祠堂去,就说……就说我手里有陈望他们直接下令排污的证据。她……她相信了。到了祠堂,我趁她不注意,从后面用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我本来只想弄晕她,可是……可是刘满仓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他……他没喊停……后来,后来我们把她抬到祭台上,是刘满仓亲手拿那个烧红的铁模具,在她额头上烫下了烙印……他当时还说,‘做成这样,就是山神降罚,看谁还敢多嘴’……他跟我说,出了任何事都有他顶着,他在县里、市里都有人……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查得这么紧,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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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白福根、赵神婆、白秀莲三人的供词,都已明确指向刘满仓是直接指挥者和主要实施者,但所有这些口供,仍然像是隔着一层纱,无法直接触及最核心的幕后主脑——陈望。
“刘满仓不过是前台的木偶,”林槐生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踱步,“陈望才是牵线的人。他享受了最大的利益,不可能完全不沾因果。一定还有我们没找到的、能直接指向他的证据。”
“那个!暗门后的金色头发!”苏晓岚猛地站起身,眼神一亮。dNA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令所有人心头一沉——头发的所有者,是陈望的贴身秘书李娜。而就在警方开始密集调查陈望公司账目之后第三天,李娜在一起看似意外的交通事故中当场身亡。肇事司机至今在逃。
“灭口。”林槐生看着检测报告,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脸色阴沉得可怕,“陈望为了自保,已经不惜对自己的心腹下手了。那道暗门之后,一定藏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他转向苏晓岚,语气斩钉截铁:“必须尽快找到打开那道暗门的钥匙。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门后面的东西,不仅能给白杏案画上句号,很可能还会牵扯出更多、更深的罪恶。”
窗外,夜色如墨,仿佛吞噬了一切光亮。祭骨岭命案的真凶似乎已然浮出水面,但最终定罪的关键证据,以及那位隐藏在幕后、冷酷无情的主谋,依然隐匿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之后,等待着被彻底揪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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