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夏口,荀纬(化名李璞,字文石)与两名死士——精于山地跋涉的“山鬼”老陈和擅使短刃、水性极佳的“水猴”阿七,扮作主仆三人,逆江西行。为避人耳目,他们未走官道,专挑商旅稀少的山间小路,昼伏夜出,餐风露宿。越往西行,山势愈见险峻,蜀道之难,始见端倪。峭壁千仞,猿猱难渡;深涧幽壑,瘴气弥漫。一路行来,不仅要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更要时刻提防可能出现的山匪流寇,以及……“颖考” network 无处不在的眼线。
荀纬心事重重,无暇欣赏沿途奇景。怀中那枚由青女令牌与张松玉符拼合而成的奇异图符,如同烙铁般灼烫着他的胸口。青城山、玉垒关、离堆之下……“鬼金”现世需待“三星连珠”……张松“身不由己”的警示……一个个谜团如同山间浓雾,笼罩前路。他反复推敲密码本,试图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符号中,找到更多关于“鬼金”和“西山之秘”的线索,却始终如雾里看花。
十数日后,三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三峡险滩,进入巴郡地界,距离成都平原已是不远。按照计划,他们需先至垫江(今合川)一带,与“月影”预设的接应点取得联系,获取益州最新情报,再图前往青城山。
这日黄昏,三人行至一处名为“野三关”的险要山口,但见两山夹峙,一水中流,地势极为险恶。关隘上有兵士巡逻,盘查甚严。荀纬不欲生事,便决定在关外山林中寻一处隐秘所在露宿,待次日天亮再设法过关。
夜幕降临,山风凛冽。三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升起篝火,烤些干粮充饥。老陈经验丰富,在四周撒下防虫蛇的药粉,布下简易警戒机关。阿七则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侦查周边动静。
荀纬靠坐在岩壁下,就着火光,再次取出那拼合图符和密码本,凝神思索。图符上星斗山脉与水脉交织,中心点光芒最盛处,确指青城山无疑。但“离堆之下”具体是何处?都江堰工程浩大,鱼嘴、飞沙堰、宝瓶口、离堆公园……范围太广。而“鬼金”究竟是何形态?矿物?器物?还是某种……活物?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一旁警戒的老陈忽然耳朵微动,低声道:“先生,有动静!东南方向,约一里外,有夜鸟惊飞,不止一处!”
荀纬心中一凛,立刻收起图符密码本,低喝道:“熄火!隐蔽!”
老陈一脚踏灭篝火,三人迅速隐入崖壁下的阴影中。山野重归死寂,只有风声呜咽。片刻后,东南方向果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衣袂掠过草尖的沙沙声,人数不少,且步履轻盈,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是巡山兵丁?山贼?还是……“颖考”的追杀者?荀纬屏住呼吸,手心渗出冷汗。对方直扑他们刚才的宿营地而来,目标明确,绝非巧合!
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至熄灭的篝火旁,低声交谈,口音混杂,并非纯粹蜀地官话。
“……火尚有余温,人刚走不远!”
“分头搜!他们跑不了!”
“上面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姓李的郎中!”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行踪暴露了!荀纬心中骇然。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夏口出发时已被盯上?还是益州境内有内鬼?
不容他细想,搜索的黑影已呈扇形散开,向崖壁方向摸来。老陈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阿七则像狸猫般攀上岩壁,占据高位。
“拼了!”老陈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暴起发难。
“不可硬拼!”荀纬急按住他,“敌众我寡,地形不熟,速退为上!”他目光扫过漆黑的山涧,“下到谷底,沿溪流走!”
老陈会意,三人借助夜色和乱石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陡峭的谷底滑去。然而,对方显然也是追踪高手,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呼哨声起,数道黑影紧追而下,箭矢破空之声嗖嗖传来!
“嗖!”一支冷箭擦着荀纬耳边飞过,钉在岩石上,火星四溅!
“保护先生先走!”阿七低吼一声,从岩壁上一跃而下,手中短刃连挥,格开两支箭矢,同时扬手打出几枚飞蝗石,阻住追兵势头。
老陈则护着荀纬,连滚带爬向谷底狂奔。谷底是一条湍急的溪流,水声轰鸣。追兵已至身后,兵刃相交声、怒喝声、惨叫声瞬间响起!阿七已与追兵接战,以寡敌众,险象环生!
“跳!”老陈见前方是一处数丈高的瀑布,毫不犹豫,拉着荀纬纵身跃下!
“噗通!”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荀纬只觉浑身剧震,呛了几大口水,旋即被湍急的水流卷向下游。他拼命挣扎,浮出水面,只见瀑布上方火光晃动,杀声未止,阿七生死未卜!
“阿七!”荀纬心中大恸,却无能为力。老陈奋力游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胳膊,顺流而下,借助水流速度和夜色掩护,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
两人不知漂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才在一处水流较缓的河滩爬上岸。荀纬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左臂在跳崖时被岩石划伤,鲜血淋漓。老陈也挂了彩,但伤势较轻。
“先生,你怎么样?”老陈急问。
“无妨……皮外伤。”荀纬咬牙撕下衣襟包扎伤口,心中却如坠冰窟。阿七恐怕凶多吉少,行踪彻底暴露,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对方是谁?刘璋的人?还是“颖考” network?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可能沿河搜索。”老陈警惕地观察四周,“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天亮再作打算。”
两人相互搀扶,钻入河岸边的密林深处,寻了一处隐蔽的岩缝藏身。荀纬心力交瘁,加上失血和寒冷,竟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奇异的吟唱声惊醒。天色微明,林中雾气氤氲。那吟唱声苍凉古朴,腔调怪异,似道非道,似巫非巫,自雾气深处传来。
老陈也醒了,手握匕首,神色凝重:“先生,这歌声有古怪!”
荀纬侧耳倾听,歌声缥缈,词句含糊,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几个音节,竟与密码本中关于祭祀、召唤的暗语有几分相似!他心中一动,低声道:“跟上去看看,小心!”
两人循着歌声,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越往深处,雾气越浓,树木也愈发高大奇崛,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终于,在林中一片空地中央,他们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破烂葛袍的老者,正围着一堆篝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火堆旁,插着几面画满诡异符号的幡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和……血腥味!老者的脚下,似乎躺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是山野巫觋?还是……“颖考” network 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
荀纬示意老陈隐蔽,自己凝神观察。那老者舞动片刻,忽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物,投入火中!那物遇火即燃,发出幽蓝色的火焰,并伴有刺鼻的硫磺味!
是“墨磷”!荀纬瞳孔骤缩!这老者果然与“颖考”有关!
就在这时,那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荀纬藏身的方向!
“何方宵小,敢窥视本仙师作法!”老者声音沙哑,如同夜枭。
暴露了!荀纬心中一惊,正欲现身,那老者却忽然脸色大变,指着荀纬,颤声道:“你……你身上……有‘鬼金’的气息!是‘西山’来使?不对!你是……外人!”
鬼金的气息?荀纬一愣,自己身上何来此物?难道是……那拼合的图符?
不待他细想,那老者眼中凶光毕露,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就要施法!
“动手!”老陈见势不妙,低喝一声,如同猎豹般扑出,匕首直取老者咽喉!
那老者竟不躲不闪,怪笑一声,将符纸掷向老陈!符纸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直扑老陈面门!
老陈大惊,挥刀格挡,鬼火却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灼得他手臂嗤嗤作响!
“妖人受死!”老陈强忍剧痛,匕首去势不减!
然而,那老者身形如同鬼魅,轻轻一晃,便避开了致命一击,反手一掌拍在老陈胸口!老陈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撞在树上,昏死过去!
荀纬看得心惊胆战,这老者武功邪法,皆非同小可!他自知不敌,转身欲逃!
“哪里走!”老者厉喝一声,身形如电,已拦在荀纬面前,枯瘦的手爪如同铁箍般抓向他的咽喉!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荀纬绝望地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一道白光闪过,如同匹练,直射那邪法老者!
“噗!”老者抓向荀纬的手爪被白光击中,顿时冒起一股青烟,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荀纬惊魂未定,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场中,正冷冷地看着那邪法老者。
“妖道!安敢在此害人!”白袍道人声如洪钟。
那邪法老者见到白袍道人,如同见了克星,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咬牙切齿道:“青城山的牛鼻子!坏我好事!走着瞧!”说罢,身形一晃,竟化作一团黑烟,遁入林中消失不见。
白袍道人并未追赶,走到荀纬面前,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青城山清明,适才见此处妖气冲天,特来查看。施主受惊了。”
青城山!荀纬心中巨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连忙还礼:“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李璞,游方郎中,途经此地,不幸遭遇妖人……”
清明道人目光如电,在荀纬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他怀中微微鼓起的图符位置停留一瞬,意味深长地道:“李施主非常人,身怀异宝,易招邪祟。此地非久留之地,若不嫌弃,可随贫道上山暂避。”
上山?青城山?荀纬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接近“西山之秘”的绝佳机会!但对方是敌是友?方才那妖道提及“青城山牛鼻子”,这清明道人是正是邪?
他略一沉吟,决定冒险一搏,拱手道:“如此,叨扰道长了。只是在下同伴受伤……”
“无妨,贫道略通医术。”清明道人走到老陈身边,探了探脉息,取出一粒丹药喂其服下,又在他伤口处撒上药粉。“伤势虽重,暂无性命之忧。贫道道观就在左近,可抬回去医治。”
当下,清明道人唤来两名道童,抬起老陈。荀纬则跟着清明,沿着一条隐秘的山径,向云雾深处的青城山走去。
一路上,荀纬心中忐忑,暗中观察。这清明道人步履沉稳,气息绵长,确是玄门正宗气象,与那邪法老者截然不同。但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是恰逢其会,还是早有安排?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道观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匾额上写着“上清宫”三个大字。观内清幽寂静,香火缭绕,颇有出尘之气。
清明道人将荀纬安置在一间静室,又安排道童妥善照料老陈。随后,他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目光灼灼地看向荀纬,沉声道:“李施主,此处已无外人。贫道观你气象,绝非凡俗郎中。你怀中那物,灵气冲霄,隐与‘西山’、‘鬼金’有莫大干系。你此番入蜀,究竟所为何事?可是为那‘三星连珠,鬼金现世’之谶而来?”
荀纬心中骇然!这道人竟一语道破天机!他究竟是谁?是友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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