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道冰冷的视线。苏晚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轰鸣声。顾衍之最后那句话语——“不需要别有用心的人”——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萦绕不去。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对他极度了解后得出的结论。那个男人，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苏助理？”首席秘书安妮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安妮正站在自己的工位旁，眼神带着一丝探究望过来，“顾总交代了工作？”
苏晚瞬间调整呼吸，脸上迅速切换回苏蔓应有的、带着些许初来乍到紧张的神情：“是的，安妮姐。顾总让我看一下技术部提交的预算申请，下午前给出评估报告。”
安妮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说：“嗯，这是惯例。新来的技术助理都需要经过这道程序，算是……入职能力测评的一种。顾总很看重这份报告，它会直接影响他对你能力的初步判断。”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顶楼不养闲人，更不养……蠢人。”
“我明白，我会认真完成。”苏晚谦逊地回应，心里却是一沉。入职能力测评？恐怕是顾衍之针对她的“特别关照”才对。这份报告，就是他对她的第一次试炼。做得好，或许能暂时获取一丝微不足道的信任；做得不好，或者流露出任何不符合“苏蔓”身份的破绽，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立刻被清除出局。
她坐回自己的工位，打开了那份厚厚的预算申请文件。内容是关于“先知”AI核心算法下一阶段迭代的，涉及大量前沿的机器学习模型优化和算力资源分配方案。技术深度和细节要求极高，远非一个普通助理所能轻松驾驭。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恐惧和猜测的时候，她必须通过这场考验。幸运的是，“伯爵”提供的关于星烁技术和项目背景的情报相当详尽，加上她自身扎实的技术功底，理解这份文件并找出关键点并非不可能。
她沉浸到复杂的代码逻辑和预算数据中，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记录要点，交叉比对，分析潜在的技术风险和预算泡沫。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
下午两点，距离顾衍之规定的截止时间还有一小时。苏晚刚刚完成报告的初稿，正准备最后检查一遍，顶楼的宁静被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打破。
一位穿着技术部门工牌、神色焦急的年轻男子在安妮的引领下，快步走向总裁办公室。“安妮姐，麻烦务必立刻通报顾总，‘先知’的测试服务器集群出现异常数据流，疑似受到针对性网络攻击，安全部门初步判断可能有内鬼接应！”
内鬼！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苏晚耳边炸开。她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是巧合，还是……冲着她来的？
安妮脸色也凝重起来，立刻接通了内线电话：“顾总，技术部紧急情况，王经理有要事汇报。”
“让他们进来。”顾衍之冷静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
王经理和安妮迅速进入了办公室。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隙，里面压抑的对话声隐约可闻。
“……流量异常……源头模糊……安全漏洞……”
苏晚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似在专注地修改报告，但全身的感官都高度集中，捕捉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丝动静。她能听到顾衍之冷静地提出几个关键问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几分钟后，顾衍之的声音再次清晰传来，这次是对着外间说的：“苏助理，你进来一下。”
又叫她？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稳住心神，拿起刚刚完成的评估报告，再次走进了那间充满压迫感的办公室。
技术部的王经理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办公桌前，安妮站在一旁，神色严肃。顾衍之则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
“顾总。”苏晚出声。
顾衍之抬起头，目光直接掠过她手中的报告，落在了她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预算报告先放一边。王经理，把目前的情况跟苏助理简述一下。”
王经理愣了一下，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机密要事要告诉一个刚入职的助理，但在顾衍之的目光下，他还是快速地将服务器遭受异常攻击、怀疑有内部人员泄露权限特征的情况说了一遍。
顾衍之听罢，看向苏晚，语气平淡无波：“苏助理，你是斯坦福的高材生，主修方向也涉及网络安全。以你刚接触公司业务的视角，说说你的初步看法。不必有顾虑，想到什么说什么。”
一瞬间，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晚身上。王经理是惊讶和疑惑，安妮是审视和警惕，而顾衍之的目光则最深不可测，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极其危险的陷阱！
在怀疑有内鬼的当口，顾衍之让一个身份敏感、背景存疑的新人就安全事件发表看法。如果她说得太多、太专业，会显得她早有准备，加深怀疑；如果她说得肤浅、不得要领，又会印证她能力不足，或者心里有鬼。
苏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顾衍之在逼她做出选择，或者说，在逼她暴露原形。
她强迫自己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伯爵”提供的关于星烁安全架构的情报，结合王经理刚才简短的描述，以及她自己对这类攻击的理解。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尽量保持冷静和专业，看向顾衍之，也扫过王经理和安妮。
“顾总，王经理，我只是基于听到的有限信息做一些粗浅推测。”她语气谨慎，“您提到异常数据流源头模糊，并且怀疑有内鬼。那么，有没有可能，攻击者使用的正是某种基于内部权限模拟的‘低慢小’渗透战术？这种攻击单次流量很小，行为模仿正常操作，很难被传统防火墙识别，但长期持续会逐步窃取关键数据或埋下后门。”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到顾衍之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王经理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她继续道：“如果是这样，追查一次性的大流量攻击源头可能效果不佳。或许应该立刻重点排查近期，尤其是最近一周内，所有拥有相关服务器访问权限的人员账户，检查是否有异常登录时间、地点，或者权限的细微变动。有时候，内鬼未必是主动泄露，也可能是账户凭证被更高级的手段窃取利用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苏晚的建议谈不上多么石破天惊，但精准地切中了当前困境的一种可能性，并且给出了一个清晰、可立即执行的排查思路。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新人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的。
王经理率先打破沉默，带着几分惊讶和认同：“顾总，苏助理这个思路……很有道理！我们之前确实陷入了寻找大规模攻击源的思维定式了！我马上让人按这个方向去查登录审计日志！”
安妮看着苏晚的眼神，也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顾衍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旋涡在流转，让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绪。过了足足有十秒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分析得不错，思路清晰。”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那么苏助理，依你看，这个内鬼，或者被利用的账户，最有可能藏在哪个部门？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最有动机和能力做到这一点？”
问题，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直指核心！他将怀疑的矛头，毫不留情地引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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