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时。
聚义厅,鼓声三通。
梁山一百单八将,除却少数留守各处关隘的,尽数齐聚。厅内香案高设,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躁动。
宋江立于香案之前,双手郑重地捧着那道猩红的卷轴,缓缓展开。
他环视众人,神色肃穆,朗声道:“众位兄弟!今奉天子诏,赦我等昔日之罪,许以功名前程!此乃我等脱胎换骨,光宗耀祖的重生之机,岂可辜负?”
“望诸位兄弟与我宋江同心归顺,为国效力,共建不朽之业!”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厅下众人顿时一阵骚动。大部分头领,尤其是那些出身官军的,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低头默许。而少数人,则面露犹豫,与周遭的狂热格格不入。
“且慢!”
一个冷峻的男声,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议论。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林冲排众而出,一步步走到大厅中央,停在香案数步之外。
宋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教头,此乃朝廷天使驾临,宣读圣诏的庄严时刻,你待如何?”
林冲根本不看他,只是盯着那道摊开的“血诏”。
“我只问你三件事。”
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
“第一,陛下平日颁行诏书,用何种墨?”
“第二,传国玉玺盖印,印文几寸,方位如何?”
“第三,诏书行文,可有押字花栏?”
一连三问,如三记重锤,敲在寂静的大厅里。
宋江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些朝廷中枢的机密规制,他一个小小押司,如何能知晓?
林冲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让宋江遍体生寒。
他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那卷轴上。
“我来替你答!”
“此诏,用的是民间朱砂调和牛胶书写,腥气扑鼻,而宫中御笔,用的是特制丹砂,色泽沉郁百年不褪!”
“此印,印文偏左足有三分,边缘模糊,乃是劣等工匠翻刻所致,不合礼制!真正的御印,清晰如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更荒唐的是,诏书末尾竟有‘待编管人员’五字!此乃州府衙役登记囚犯流徒的记档之语,几时能出于天子之口,录入圣旨之内?”
“宋公明!”
林冲猛然抬头,直视宋江。
“你拿这伪造的废纸,来诓骗一百多个把性命托付给你的兄弟,是何居心!”
这分明是伪造之物!
最后一句,宛如惊雷炸响。
“哗!”
厅内顿时炸开了锅,喧哗之声四起。
“神机军师”朱武排众而出,对着众人一拱手:“林兄所言极是。我朱武在少华山时,也曾缴获过官府文书,其中格式规矩极多,绝无此等粗陋的写法。”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旋风柴进也低声开口了,他的话语分量极重。
“皇室后裔在此。若朝廷真有诚意招安,必会遣宗正寺官员前来接洽,光明正大,何必用一道来历不明的‘血诏’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心虚。”
宋江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被驳得体无完肤,只能诉诸暴力。
“反了!你们都反了!”
他指着林冲等人,气急败坏地大喝:“妄议圣旨,动摇军心,按山寨规矩,该当何罪!来人!”
“我看谁敢!”
话音未落,一声暴喝。武松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酒碗被震得粉碎。他抽出双戒刀,雪亮的刀锋横在身前,护住了林冲的侧翼。
“哥哥说啥便是啥!俺武二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认真兄弟!谁敢动林冲哥哥一根汗毛,先问问我手里这对刀答不答应!”
“吼!”
鲁智深更是怒吼一声,抡起沉重的浑铁禅杖,对着身边一张太师椅狠狠砸下!
“砰!”
木屑纷飞。
“洒家早就看你这厮不顺眼!整日里把忠义挂在嘴边,到头来,是想拿兄弟们的命,去换你宋江一个人的狗屁功名!”
说罢,他一个跨步,巨大的身躯挡在林冲另一侧,禅杖顿地,青石板的地面都裂开数道细纹。
施恩、朱武、张青、孙二娘等人见状,也纷纷抽出兵刃,围拢过来,与宋江的人马形成了对峙之势。
宋江气得浑身发抖,急令:“李逵!关胜!花荣!给我拿下这些叛贼!”
黑旋风李逵早就按捺不住,抡起板斧就要上前。大刀关胜和花荣虽然面有难色,但终究是宋江心腹,也缓缓拔出了兵器。
大厅之内,剑拔弩张,火并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冲猛然跃上那张高高的香案,一脚将那道假诏书踩在脚下。
他振臂高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兄弟们!招安是假,囚笼是真!不愿被骗进天牢,任人宰割的,随我杀出去!”
“另立新道,再造乾坤!”
“宁做真豪杰,不当天牢囚!”
这声音,穿透了聚义厅的屋顶,在整个梁山泊上空回荡。
“愿随林教头!”
“杀出去!”
杨志、穆弘、解珍、解宝等十余位头领热血上涌,高声响应。他们本就对招安之事心怀怨愤,此刻被林冲彻底点燃了胸中怒火,瞬间便聚成一股洪流。
“拦住他们!”宋江嘶吼。
火并,骤然爆发。
林冲一马当先,丈八蛇矛如龙,率领众人直冲聚义厅后门,强攻东寨。那里水路交错,是唯一的生路。
箭雨如蝗。
“我来断后!”青面兽杨志大刀狂舞,死死缠住了关胜,为众人杀开一条血路。
混战中,鲁智深为掩护施恩,背上中了一箭,鲜血顿时染红了僧袍。
林冲回身一把将他负在背上,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口,闷头向前猛冲。
一行人浴血奋战,终于冲到了东寨水门。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水边的十余艘快船,此刻已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显然是早就被人毁了。
后方,宋江的大队追兵已经压了上来,喊杀声震天。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他们被逼到了一处断崖边。崖下,是数十丈深的芦苇荡。
这是绝路。
林冲双目赤红,他看了一眼身后个个带伤、却依旧紧随不舍的兄弟,又看了一眼崖下深不见底的墨绿。
他咬碎了钢牙。
“跳!”
一声令下,他率先策马,连同背上的鲁智深,纵身跃下悬崖。
“跳!”
杨志、武松、朱武……剩下的十六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催动战马,随着他们的主心骨,一同跃入了那片未知的深渊。
夜幕降临。
水泊深处,一座无人的孤岛上。
十七个浑身湿透、人人带伤的汉子,围着一堆小小的篝火,沉默不语。
远处,梁山的方向,烽火连天,隐约还能听到厮杀的喧嚣。
那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家了。
林冲拄着一杆断裂的长枪,挣扎着站起。月光洒在他苍白却坚毅的脸上。
他举起断枪,用尽残余的力气,沉声宣告。
“从今日起,再无梁山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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