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押粮军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张乾还在马上,他拔出腰间那把华而不实的佩刀,声嘶力竭地怒吼:“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不过是些山贼偷袭,列阵!弓箭手列阵!”
然而,他的命令被淹没在惨叫和奔马的嘶鸣里。
话音未落,南面山岭上,武松和他手下十名弓手的箭雨已经破空而至。
那些箭矢不射人,专射队伍里高举的火把和旗手。
“噗!噗!噗!”
一连串闷响,十余个火把应声而灭,刚刚还亮如白昼的狭长谷道,瞬间被大片的黑暗吞噬。
光明骤然消失,加剧了所有士兵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紧接着,北坡上,鲁智深吼声如雷,第二波滚石被推下,重重砸在队伍后方,两辆粮车当场被砸得粉碎,车轴断裂,粮食混着泥水洒了一地,彻底堵死了后路。
队伍首尾不能相顾,彻底成了一锅沸腾的乱粥。
“杀!”
林冲的声音,成了这片混乱中唯一的信标。
他亲率十骑,似一把尖刀,从最薄弱的侧翼狠狠切入。
他们不与官兵缠斗,钢刀挥舞,目标明确。
刀光过处,不是拉车的骡马发出凄厉的哀鸣,腿骨被斩断,就是绑缚粮车的粗大绳索应声而断。
一时间,受惊的牲畜拖着倾覆的粮车四处狂奔,将本就混乱的阵型搅得更加支离破碎。
张乾眼见大势已去,心中再无半点战意。
他拨转马头,就想趁着黑暗从侧面山坡逃窜。
这支“贼寇”太诡异了,打法闻所未闻,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乌合之众!
然而,他的坐骑刚跑出两步,马蹄突然一滑,紧接着前腿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向前扑倒。
正是林冲提前命人布置的涂油绊马索。
张乾惨叫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重重摔进泥泞的黄土里,滚了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他刚挣扎着想爬起来,一道黑影已经笼罩了他。
林冲纵马而至,居高临下,手中长枪只轻轻一挑,就将张乾掉落在旁的佩刀“当啷”一声击飞到数丈之外。
“你……你们是贼……”张乾仰头看着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牙齿都在打颤。
林冲俯视着他,枪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你说我们是贼?”
“可你克扣军饷,私贩盐铁,吃的哪一顿不是百姓的骨髓?穿的哪一件不是民脂民膏?”
林冲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扎进张乾的心里。
“——谁,才是真贼?”
张乾浑身一抖,彻底没了侥幸心理,他疯狂地磕头,泥水溅得到处都是:“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粮草……所有粮草全归你们!我……我还有金银,都藏在……”
话未说完,林冲已经抬起战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我不抢你的钱。”
“我要你亲手造的孽,人人知晓。”
黎明时分,黄泥冈的厮杀早已平息。
曹正带着人,兴奋地清点着战场,脸上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哥哥!大获全胜!”他跑到林冲面前,递上一本册子,“此战,斩敌六十四,俘虏二百一十三,我军仅折损三人,还都是擦伤!”
“缴获粮食五百二十石,比他们册子上还多了二十石!铁甲四十副,强弓百张,弩机八架!还有骡马八十六匹!这下咱们的屯田司可有大用了!”
他顿了顿,拿起另一本从张乾身上搜出的私人账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哥哥你看这个!”他愤然将账册摔在地上,“朝廷拨下的军需款,这狗官竟私自挪用了七成!真正用在兵士身上的,连三成都不到!”
“怪不得那些官兵一冲就垮,饿着肚子,穿着破烂,谁给他们卖命?这帮狗官,宁叫兵饿死,也不肯自己少喝一口酒!”
日上三竿。
黄泥冈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断梁军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土台。
林冲在台上正中坐下。
台下,二百多名被俘的官兵垂头丧气地跪成一片。更外围,是那些被胁迫运粮的民夫,和闻讯赶来的附近村民,黑压压的一片。
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审大会”,就此开始。
林冲没有说多余的废话,他拿起那本罪证确凿的账册,当众宣读张乾的罪状。
“景和三年,张乾以修缮军备为名,虚报开支白银三千两,实则用于自家修宅!”
他每念一条,便有一名被俘的军需官或受害的民夫被带上前来,出列指证。
“青阳县民夫李四,你家是否曾为张都监运送过‘军用’石料?”
一个黑瘦的汉子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跪在地上,哭着喊道:“是!小人运的不是军用石料,是给他家后花园造假山的太湖石啊!为了这,还累死了我兄弟!”
“景和四年,克扣冬衣款,致使押粮队三十七人冻死于途中!”
……
一条条,一件件,血淋淋的罪状被公之于众。台下的俘虏们从最初的麻木,到惊讶,再到愤怒。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卖命守护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吸血的蠹虫。
最后,林冲将账册重重掷于地上。
他站起身,环视全场,朗声道:“尔等所护,非是朝廷,而是这等豺狼之政!今日,我断梁军不杀降卒,只诛元凶——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他亲自走下台,从旁边亲卫手中接过一把钢刀。
张乾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如泥。
林冲没有丝毫迟疑,手起刀落。
一颗人头滚落在黄土地上,鲜血喷溅而出。
死寂之后,围观的百姓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青天大老爷!”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起。
“林将军断案如神!”
“这才是青天!”
返程的队伍,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缴获的粮车被民夫们自发地推着,队伍浩浩荡荡,充满了收获的喜悦。
林冲立刻下令:“所有缴获物资,回山后公开登记造册!铁甲优先装备伤愈的老兵弟兄,强弓配给神射手,所有骡马,全部划入屯田司,用于开荒运输!”
他又叫来武松:“武松兄弟,你从降卒和咱们的兄弟里,挑选二十名身手最敏捷、马术最好的,即刻起,组建‘疾风哨骑’!我要你带着他们,巡弋百里,给我盯死所有通往济州府的官道!”
当晚,队伍在山外一处密林宿营。
篝火升起,曹正悄悄走到林冲身边,低声禀报。
“哥哥,刚从济州城逃出来的兄弟说,知府已经下令闭城戒严,四处都在张贴通缉我们的榜文,说我们是‘屠戮官兵,劫掠皇粮’的巨寇。”
林冲正拿着一块布,仔细擦拭着手中那把刚刚斩杀张乾的新铸钢刀。
他闻言,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越是这么骂,老百姓就越信,我们是动了他们的根。”
火光跳动,映照着他手中的刀刃,刃口上,一抹暗红色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
这一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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