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军溃败的消息,如同春风,一夜间吹遍了二龙山的每个角落。山寨上下,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之中。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堂堂之阵,击退了朝廷的正规军。庆功宴的筹备热火朝天,连空气里都飘着新酿米酒的甜香。
然而,就在宴席前夜,帅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曹正疾步而入,他手里捏着一封刚截获的密信,纸张因手心的汗而微微发皱。
“哥哥!”曹正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惊惶,“出事了。”
林冲正对着一盏油灯,擦拭着自己的长枪。他没有抬头,动作依旧平稳。
“说。”
“执法哨在周通旧部的铺位下,搜出了这个。”曹正将信呈上,“是……是陈虎队长写的。”
陈虎,林冲的亲卫队长。那个从东京城一路跟着他,历经风波,杀上梁山的亲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字字诛心。陈虎联络了十几个对新规不满的周通旧部,计划在明日的庆功宴上,借着酒意,煽动众人,高呼“废律复旧”。信的末尾,还有一句触目惊心的话:“将军变了心,咱们兄弟,也该换个主子!”
曹正的脸都白了:“陈虎……他可是随您从东京就出来的!他要是都反了……这人心,还怎么稳得住?”
帅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花“噼啪”爆开一声轻响。
林冲终于停下了擦枪的动作。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曹正几乎以为他没有听见。
他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否?”
“人赃并获。”曹正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连他们拟好的‘盟誓血书’都在,按满了手印。”
林冲点了点头,拿起擦枪的布,将枪尖最后一丝油渍拭去。
“明日校场,当众行刑。”
次日清晨,山寨没有响起庆功的鼓乐,反而响起了三声沉重而悠长的钟鸣。那是《二龙律》中,只为“破信罪”而鸣的警示之钟。
全寨军民再次集结于校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困惑与不安。
林冲一身素衣,立于高台。他既不愤怒,也不威严,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押人犯,陈虎。”
当陈虎被五花大绑地押上高台时,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许多人以为,这不过是将军要当众训斥几句,杀鸡儆猴。
岂料,林冲一言不发,竟从腰间“唰”地抽出钢刀。
他没有走向陈虎,而是举刀,狠狠割下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布料飘然落地。
“我失察于前,纵容亲信谋乱,败坏军心。此为统帅之罪!”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清晰而冷酷。
“来人!陈虎,身为亲卫,背主求荣,图谋不轨,斩首示众!头颅悬于执法哨门侧,以儆效尤!”
“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林冲,自罚杖三十!由执法哨,当众执行!”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哥哥!”鲁智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队列中猛冲而出,想要冲上高台,“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他刚冲出两步,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阿蛮。
阿蛮没有看鲁智深,他只是望着台上那个笔直的身影,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林冲曾经说过的话。
“哥哥说的——法自上始。”
鲁智深浑身一震,竟僵在了原地。
两名执法哨的士兵,拿着水火棍走上高台。他们看着林冲,手都在抖。
“打。”林冲只说了一个字。
棍子落下,沉闷的击打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林冲的身躯随着棍棒起伏,却始终没有弯下脊梁。
行刑完毕,他强忍着背后的剧痛,缓缓站起。白色的素衣上,已经洇开大片的血迹。他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有力。
“你们跟着我林冲,不是为了再拜一个新的大哥,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们不必再跪任何人!”
他指向不远处,刚刚被斩下的陈虎尸身。
“他是我的兄弟,是我从东京带出来的生死弟兄!但我更要对得起脚下这片,你们用命换来的田!对得起这山寨里,上万人的性命!”
“若我林冲带头坏了规矩,徇了私情,那我们和高俅,和那些吃人的官老爷,又有何区别!”
话音落下,春娘已率领着几名女营的妇人,抬着药箱,默默地走上高台,为他处理伤口。
台下,人群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颤抖着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高呼:“将军流血护法,我等……我等岂敢再心存侥幸!”
“将军流血护法!我等不敢!”
山呼海啸,声震四野。
三日后,林冲伤势未愈,便拄着一根木杖,开始巡视各处屯田区和工坊。
他所到之处,原本喧闹的人群,会自发地安静下来。劳作的汉子会停下锄头,肃立路旁。奔跑嬉戏的孩童,也会停下脚步,怯生生地看着这个衣衫染血的将军。
当他走到北岭兵工厂时,只见工坊门口,已经立起了一面新铸的铜碑。上面,用最刚劲的字体,镌刻着《二龙律》的条文。
第一条,被刻意放大,赫然写着:“统帅违律,与民同罪。”
阿蛮率领着所有工匠,在碑前集体跪迎。
“将军!”阿蛮的声音铿锵有力,“从今往后,我匠营每日开工之前,必先诵读此碑!若有违者,不用执法哨动手,我亲手把他扔进熔炉!”
林冲没有让他们起身。他只是走上前,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铜碑上那冰冷的“同罪”二字。
这才只是个开始。
当晚,曹正再次来到帅帐,呈上来的,是一份统计文书。
“哥哥,您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这三日,全山寨的斗殴、偷盗等违纪案,下降了八成。而屯户之间,相互监督,主动向执法哨报告田界纠纷、工料损耗的案子,反倒增加了三倍。所有案子,都依律调处,无一人不服。”
林冲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继续翻阅新拟定的《工坊十五条》。
夜深了。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冲抬头,看见鲁智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将一坛未开封的酒,轻轻放在了门槛之外。
他挠了挠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洒家以前总觉得,快活,就是他娘的没王法……现在才晓得,真快活,是夜里睡得着,心里踏实。”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那曾经无比强横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几分佝偻。
林冲望着门槛上的那坛酒,久久未动。
就在此时。
“当!当!当——当!当!”
远处,了望台上的警钟,毫无预兆地被猛然敲响!三长,两短。
那是最高级别的警讯——敌情再现!
林冲缓缓站起身,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却毫不在意,伸手取过挂在墙上的玄甲与长枪。
好啊。
朝廷既然不肯看清楚,不愿听明白。
那就让我用这钢弩和律令,再打一次,直到把你们,彻底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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