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内院，那栋静谧的小楼里，药味似乎比往日更浓了些。叶南天半倚在软榻上，脸色比前几天苏夜初见时更差了几分，苍白中透着一股死寂的灰败，连呼吸都带着嘶嘶的漏音，仿佛破旧的风箱。冷霜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苏夜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神色平静，他刚刚再次为叶南天仔细探查过体内的情况。那道阴寒歹毒的真气，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心脉和几处要害大穴，不仅冻结侵蚀着他的生机，更在不断同化他本身的修为，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一点。
“苏先生，如何？”叶南天强撑着精神，声音虚弱沙哑，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那股寒意活动得越发频繁剧烈，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要进行最后的反扑。
“比预想的更顽固一些。”苏夜没有隐瞒，实话实说，“这道异种真气已有灵性，与你的心脉纠缠太深，强行拔除，风险极大。”
叶南天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不过，”苏夜话锋一转，“可以先进行初步治疗，将其压制、驱离心脉核心区域，稳住你的伤势，至少能让你不再受这寒毒噬心之苦。”
“当真？！”叶南天猛地抬头，激动之下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冷霜连忙上前替他抚背。
“只是压制，并非根除。”苏夜强调，“过程中会有些痛苦，你需要忍耐，并且绝对不能运功抵抗。”
“先生放心！”叶南天喘着气，眼神重新燃起火焰，“再大的痛苦，也比这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强！叶某撑得住！”
苏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让冷霜协助叶南天褪去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青灰色的胸膛。
取出随身携带的皮囊，摊开，里面是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苏夜的手指拂过针囊，最终捻起了三根最长的金针。这一次，他没用普通的银针。
“我要开始了。”苏夜提醒了一句。
话音落下，他眼神一凝，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只见他手腕一抖，第一根金针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道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叶南天胸口正中的膻中穴！针入三分，微微颤动。
叶南天身体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传入心扉，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点燃了一簇小火苗。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分别落在巨阙、神封两处大穴！
三针落下，呈品字形隐隐将心脉护住。苏夜动作不停，双手如穿花蝴蝶，又是数根银针精准刺入叶南天胸前背后几处关键穴位，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锁元固脉针阵，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和主要经络，避免后续治疗冲击过大。
准备工作完成，苏夜的脸色也严肃了几分。真正的难点，现在才开始。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如剑，缓缓点向叶南天心口位置。指尖之上，一缕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暗红色火苗悄然窜出，跳跃不定，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灼热与毁灭气息。
业火！
冷霜在一旁看得心头一跳，她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力量，但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和压抑。
苏夜控制着这缕细若游丝的业火，小心翼翼地透过皮肤，探入叶南天体内。业火至阳至刚，霸道无比，本是毁灭之力，此刻却要用来驱除阴寒，救人性命，其中的分寸拿捏，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玉石俱焚的下场。
业火一进入叶南天经脉，就如同冷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呃啊——！”
叶南天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熔炉，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瞬间变得通红，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杂着体内被逼出的黑色污秽不断渗出。那盘踞在他心脉附近的阴寒真气，如同遇到了天敌，疯狂地躁动、反击，冰与火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脆弱的经脉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这种痛苦，远超刮骨疗毒，仿佛灵魂都在被两种力量撕扯、灼烧和冻结！
冷霜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苏夜一个眼神制止。
苏夜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缕业火。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引导着业火化作无数更细微的火丝，如同手术刀般，一点点地灼烧、剥离、驱赶着那些缠绕在心脉上的阴寒之气。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消耗心神。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只剩下叶南天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那两股力量无声交锋带来的诡异嗤嗤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叶南天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口乌黑发臭、带着冰碴子的淤血猛地喷了出来！这口淤血喷出后，他原本剧烈颤抖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通红如烙铁的皮肤也迅速恢复正常，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层死寂的灰败之气，却明显淡去了不少。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虽然疲惫，却焕发出了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光彩！胸口那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的冰寒刺痛，竟然……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虚弱，却暖洋洋的舒适感。
苏夜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业火悄然隐没。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微微发白。这番操作，对他心神的消耗也是极大。
“父亲！”冷霜连忙上前，扶住虚弱的叶南天，用毛巾擦拭他嘴角和身上的污血。
“没……没事……”叶南天摆了摆手，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喜，“舒服……太舒服了……二十年了……我第一次感觉……心口是暖的……”
他看向苏夜，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畏：“苏先生……救命之恩……叶某……没齿难忘！”
苏夜调息了片刻，脸色恢复如常，淡淡道：“只是初步压制，将最核心的寒毒驱离了心脉。它如今退守到了你四肢百骸的次要经脉中，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根除起来，会更麻烦。”
“无妨！无妨！”叶南天连连说道，“能摆脱这日夜不停的寒毒噬心之苦，叶某已是感激不尽！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夜看了他一眼，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说道：“你好好休息，稳固当前状态。三日后，我会再来进行第二次治疗。届时，需要龙血灵芝和其他几味辅药一同使用。”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也希望叶家主，能好好回忆一下，二十年前的细节。我们的交易，还在继续。”
说完，他不等叶南天回应，便对冷霜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叶南天看着苏夜离去的背影，感受着胸口久违的暖意，眼神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苏夜手段的敬畏，更有一丝深藏的决绝。
他知道，当自己彻底摆脱这伤痛的束缚之时，也就是他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仇敌，亮出复仇獠牙之日。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活下去，并且……履行与这位神秘苏先生的约定。
魔都的风，似乎因为叶家家主身体状况的好转，又要开始转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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