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每一天都在极限的体能消耗和紧绷的精神对抗中飞速流逝。程微意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节奏,甚至开始在某些项目上展现出令人侧目的天赋和领导力。她像一株在疾风骤雨中顽强生长的植物,越是打压,越是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她和陆沉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张的张力依旧存在。他依旧严苛,吹毛求疵,目光如影随形。但她递来的急救包,那个模糊的、让她耿耿于怀的称呼,又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让她无法再单纯地将他视为一个冷酷无情的训练机器。
然而,就在程微意以为自己逐渐摸到一点与这位“陆阎王”相处的模糊门道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和一场更突如其来的单独谈话,将一切再次打回原形,甚至推向更深的迷雾。
那是一个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山头,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训练科目是野外生存技能综合演练,包括搭建庇护所、寻找水源、野外取火等。
队伍刚分散进入指定山林区域不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演变成一场倾盆暴雨。视线变得极差,山路泥泞湿滑,雷声在山谷间隆隆回荡。
“全体注意!寻找安全地点避雨!保持通讯畅通!注意安全!”对讲机里传来陆沉冷静依旧的命令,但背景音里巨大的雨声透露着情况的紧急。
程微意和同组的赵磊、孙炜三人正试图在一处陡坡上寻找合适的搭建庇护所的地点,暴雨袭来,瞬间将他们淋得透湿。雨水冲刷着坡面,泥土变得松软黏滑。
“小心!这坡太滑了!”赵磊大喊着,努力维持平衡。
“我们先下去!找个缓一点的地方!”程微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回应。
三人小心翼翼地往下挪。程微意专注地看着脚下,忽然,脚下一块石头松动,她整个人猛地向后一滑!
“微意!”
孙炜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程微意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身体失控地向下滑去,泥水溅了满身。就在她以为自己至少要滚下一段坡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猛地从侧后方伸过来,铁箍般牢牢圈住了她的腰,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按在了一棵相对粗壮的树干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人胸膛传来的剧烈起伏和滚烫的体温,以及那熟悉的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强势地笼罩了她。
是陆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一头蛰伏在暴雨中的猎豹,总是在最危急的关头骤然现身。
“不要命了?!”他的吼声压过雷声和雨声,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这种天气在这种坡上逗留?!基本的判断力呢?!”
程微意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惊魂未定之下,一股委屈和恼火也窜了上来:“我们在执行任务!寻找庇护所!”
“任务比命重要?!愚蠢!”陆沉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手臂却依旧牢牢地固定着她,防止她再次滑倒,“赵磊!孙炜!立刻下撤到三点钟方向的岩壁下面!快!”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赵磊和孙炜不敢怠慢,立刻艰难地向下移动。
陆沉这才松开她,但大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跟上!”
他几乎是拖拽着她,快速而稳健地向山下移动。他的步伐极大,在泥泞中如履平地,程微意跟得踉踉跄跄,手腕被攥得生疼,雨水糊住了眼睛,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涩。
他救了她,她知道。可他话里的那种否定和斥责,比这暴雨更让她感到冰冷。
好不容易到达相对安全的岩壁下,其他小组也有不少人在此避雨,个个狼狈不堪。陆沉松开她的手,看都没看她一眼,立刻开始清点人数,确认安全,通过对讲机指挥其他区域的学员。
程微意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着气,看着他忙碌而冷硬的侧影,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的力度和温度,火辣辣地疼。
雨势渐小,但天色也暗了下来。确认所有学员安全后,陆沉下令就地休整,等待雨停再返回营地。
岩壁下空间有限,学员们挤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程微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抱着膝盖,看着岩壁外连绵的雨丝发呆。
忽然,一件尚带体温的作训外套劈头盖脸地扔到了她身上。
她愕然抬头,只见陆沉只穿着一件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军用短袖t恤,露出精壮的手臂线条和流畅的肌肉轮廓。他看也没看她,声音平淡无奇,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一件多余物品:“穿上。病倒了耽误训练。”
他的理由总是如此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程微意捏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最终,还是湿冷的身体占据了上风,她默默地把宽大的外套裹紧了。一股混合着汗水、烟草和独特男性气息的味道包裹了她,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却也让她更加心乱如麻。
雨终于停了。队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营地。晚饭后,程微意正准备去洗漱,一位教官过来叫住了她:“程微意,陆教官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来了。程微意心里一沉。果然逃不过一顿狠批。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向教官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陆沉低沉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有些昏暗。陆沉坐在办公桌后,已经换上了干净的作训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吸,任由青白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冷硬的眉眼。
“教官,您找我?”程微意站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陆沉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沉得像外面的夜色,带着一种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按灭了烟蒂,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哑一些:“今天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是我判断失误,过于冒进,险些造成严重后果。谢谢教官及时出手。”程微意垂下眼,公式化地承认错误。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程微意,”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有些话,我以为不必说。但现在看来,不得不说。”
程微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台灯的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这个特训营,对你来说,只是一次体验,一段经历。”他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但对我,对这里很多人来说,是职责,是使命,甚至是……生死。”
程微意抿紧了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是什么身份,”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刀一样刮过她的脸,“在这里,你只是我的兵。我对你的严格要求,甚至苛刻,不是因为针对你,而是因为这是战场预演,容不得半点差错和……不该有的感情。”
不该有的感情?程微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你很有潜力,甚至可以说……非常出色。”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意味,但很快被冰冷覆盖,“但也因此,更容易出事。今天的意外,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他下颌紧绷的线条,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也冰冷无比:
“我们不是一类人。你走的阳关道,我过的独木桥。特训结束,各自回归原位。所以,保持距离,恪守本分。对你,对我,都好。”
“有些不该有的错觉和心思,趁早收起来。”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程微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对他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因为他觉得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因为那个急救包?还是因为昨晚他可能真的叫了那个称呼被她察觉?还是她平时看他的眼神……泄露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水,兜头淋下,瞬间浇灭了她心底所有混乱的、朦胧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悸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轻、被误解、被彻底否定的愤怒和冰冷。
他凭什么?凭什么如此自以为是地断定她的心思?又凭什么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划清界限”?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所有的迷茫和混乱都被烧尽了,只剩下冰冷的倔强和锐利。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
“陆教官,您多虑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训练,为了提升自己,仅此而已。我对您,除了教官和学员的关系,没有任何其他‘心思’或‘错觉’。您的提醒,很多余。”
她看到陆沉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教官晚安。”程微意不再看他,挺直脊背,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回荡。
一直走到外面的操场上,冰凉的夜风一吹,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种铺天盖地的、被彻底羞辱和否定后的愤怒与冰凉。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沉……
好,很好。
保持距离?恪守本分?
如你所愿。
从今天起,你只是陆教官。而我,程微意,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真正的“本分”和……实力。
夜色深沉,星光隐匿。
一场骤雨洗刷了山林,也仿佛洗刷掉了某些刚刚萌芽便骤然凋零的东西。
然而,有些种子,即便被深埋,被冰封,也终会在特定的时机,破土而出,顽强生长。
只是此刻,年轻的女孩心里,只剩下被冒犯的骄傲和燃烧的斗志。
路还长。较量,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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