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给出的S-评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集训队剩余学员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羡慕、嫉妒、审视、好奇……各种目光聚焦在程微意身上。她依旧保持着沉默和专注,但无形中,她在团队里的分量变得更加举足轻重。甚至有时在小组讨论中,张猛、李莉等人会下意识地先看向她,等待她的分析。
这种变化微妙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更高强度的训练浪潮所淹没。“蜂巢”似乎因程微意的表现而调高了后续训练的平均难度和复杂程度,所有学员都叫苦不迭,却又在极限压榨下被迫飞速成长。程微意更是成为了“蜂巢”重点“关照”的对象,分配给她的情报分析任务往往信息更加庞杂矛盾,设置的思维陷阱更加隐蔽刁钻,模拟对抗中的逆境条件也更加严苛。
她如同绷紧的弓弦,全力应对着每一次挑战。她开始不再满足于破解陷阱和完成任务,而是尝试着去预判“蜂巢”的出题思路,甚至反向设计一些连“蜂巢”成员都需要稍加思索才能识破的战术欺骗方案。她的加密笔记越来越厚,里面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和风险极高的战术推演。
【若我是‘蜂巢’,会在水源处设置心理暗示陷阱,而非物理陷阱,消耗对方精力于无效警戒】
【电子干扰时,可故意留出特定频段漏洞,诱使对方使用,实则进行反向追踪】
【今日对抗,若牺牲左翼小队为饵,诱敌深入,再利用提前布设的遥控炸药制造混乱,中心开花的胜率可提升15%,但道德风险需评估】
这种近乎走火入魔的钻研,使得她在一次夜间渗透课程中,竟然成功绕过了“蜂巢”三号成员亲自设下的监控网络,险些直接“摧毁”了核心目标,最后虽因触发了一个极其冷僻的震动感应器而功亏一篑,却也让在场观察的雷队长眼角抽搐,而“蜂巢”三号则盯着被突破的防线,沉默地记录了很久。
程微意并不知道,她这些“离经叛道”的尝试和那份越来越厚的笔记摘要,也随着评估报告,一同被摆在了总部某人的案头。
总部,陆沉办公室。
窗外的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陆沉并没有下班,他面前的光屏上,正分屏显示着数份文件。一份是“静默战场”系统的详细技术报告,另一份是“蜂巢”小组提交的阶段性训练评估总结,而占据最大屏幕的,则是几页拍摄自纸质笔记本的照片,字迹娟秀却透着锋芒,正是程微意那些加密笔记的片段(通过特殊渠道获取)。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战术构想,落在那些对“蜂巢”模式的分析和预判上,指尖在“道德风险需评估”那一行轻轻敲击了几下。
这时,内部通讯器响起。
“首长,情报分析科王主任到了。”
“让他进来。”
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军官走了进来,敬礼:“首长,您找我?”
“嗯。”陆沉将光屏上关于“静默战场”系统报告的那一屏转向他,“这套系统在复杂信息环境下,对指挥官直觉和逻辑验证能力的平衡点,你怎么看?”
王主任仔细浏览了一下报告,尤其是关于程微意那场对抗的数据分析,推了推眼镜:“回首长,系统逻辑严密,但战场瞬息万变,完全依赖逻辑链容易陷入‘完美陷阱’。这位学员最后能破局,与其说是识别了漏洞,不如说是一种基于大量经验积累和敏锐直觉的‘不相信’,这恰恰是优秀指挥员不可或缺的素质,但也是最难培养和量化的。”
陆沉不置可否,又将屏幕切换,显示了“蜂巢”报告中的几项数据:“这种强度的抗压和思维训练,对预备人员的承受极限阈值,评估准确吗?”
王主任神色凝重了几分:“根据数据看,已接近甚至部分超出常规极限值。效果显着,但风险同步增大。尤其像这位‘青鸾’学员,表现出的潜力和压力下的韧性惊人,但她的思维模式过于活跃跳跃,有时会倾向于高风险方案,需要更强的引导和约束,否则……”
否则容易失控,或者夭折。后面的话王主任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陆沉默然片刻,忽然问道:“如果引入实战背景下的不可预测变量,效果会如何?”
王主任一愣:“首长的意思是?”
“新列装的那批‘影武者’单兵战术头盔和‘谛听’战场感知系统,需要一场贴近实战的极限测试。”陆沉语气平淡,“‘利刃’基地的集训队员,是目前最好的试金石。”
王主任立刻明白了:“您是想把下一阶段的实战测试放在‘利刃’?这……风险是否过高?那些学员毕竟还未完全成熟……”
“风险可控。”陆沉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那些笔记照片上,“玉不琢,不成器。真正的锋芒,需要在最接近真实战火的地方淬炼。”
他顿了顿,补充道:“通知下去,此次测试,我亲自带队。”
王主任心中巨震,首长亲自带队去一个集训基地进行装备测试?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他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立刻敬礼:“是!我马上安排!”
……
“利刃”基地,气氛悄然变得不同寻常。
后勤部门开始频繁出入,运送来一批批封装严实、标识着“绝密”的新型装备。训练场的某些区域被划为禁区,进行了信号屏蔽和物理隔离。基地的警卫级别明显提升,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身份不明、气质冷硬的陌生面孔出现。
所有学员都感受到了这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连“蜂巢”的训练节奏都似乎稍微放缓了一些,更多地转向了体能维持和基础技能巩固,仿佛在为某种更大的行动做准备。
“肯定有大事要发生。”张猛一边擦拭着枪械,一边压低声音对程微意说,“我昨天看到雷头儿和‘蜂巢’凑在一起看地图,表情严肃得很。”
李莉也有些不安:“听说送来了一批新装备,特别厉害的样子,是不是要让我们试用啊?”
王磊则摩拳擦掌:“管他呢!来了就干!总比天天被‘蜂巢’当傻子耍强!”
程微意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保养着手中的武器部件,眼神沉静。她比其他人想得更深。新装备测试固然可能,但如此兴师动众,甚至提升了基地安保级别,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次综合性的考核,或者……一次真正的实战预演。
她想起哥哥程北辰上次来时那句含糊的“老爷子都听说了”,想起自己那份被直送总部的评估报告,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次的事情,很可能与她,或者说与她们这批表现突出的学员有关。
三天后的清晨,紧急集合的哨声再次尖锐响起,但这一次,哨声的频率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学员全副武装,迅速集合。他们发现,训练场上不仅站着雷队长和“蜂巢”小组,还有几名基地的高级军官,以及几位从未见过的、肩章等级更高的陌生军官。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雷队长上前一步,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和正式:“讲一下!”
“唰!”全体立正。
“接上级命令!”雷队长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得很远,“总部将在我基地,进行最新一代单兵作战系统的实战效能测试!此次测试,代号‘砺刃’!旨在检验新装备在近似实战环境下的极限性能,并评估受训人员在高技术装备支撑下的协同作战能力!”
学员们心中一震,果然!
“测试将于今日起,持续四十八小时!测试区域为基地西北方向代号‘风暴之眼’的综合演训场!该区域地形复杂,电磁环境恶劣,并设置了多重模拟敌情!”
“你们所有人,将分为红蓝两方,在佩戴新式装备的情况下,进行一场无预案对抗演习!演习规则只有一条:最大限度利用装备,摧毁或夺取对方指挥节点!”
“此次测试,由总部首长亲自督导评估!”
雷队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旁边那几位陌生军官的方向,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几分:
“现在,请总部首长,陆沉副部长,做指示!”
全场死寂!
所有学员的心脏几乎都停跳了一拍!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投向那个缓缓走上前台的身影。
陆沉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常服,肩上的将星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他面容冷峻,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惊愕的脸庞,最终,在那道纤细却站得笔直的身影上,若有若无地停留了刹那。
程微意感到自己的呼吸骤然收紧,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枪带。真的是他!他竟然亲自来了!
陆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压垮一切喧闹的绝对权威:
“命令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拿出你们全部的本事,让我看到你们配得上这些装备,配得上‘军人’这两个字。”
没有动员,没有鼓励,只有最直接、最冰冷的命令和期望。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每个人的肩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一次,携带着最新装备和最高期望,亲自莅临这场“砺刃”测试的,是那颗最为耀眼的——
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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