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组深夜传来的冰冷代码,如同一个被强行植入程微意思维核心的未解病毒,持续干扰着她的运行轨迹。它没有明确的指令,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在她所熟悉的、由规则和团队构成的训练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更加幽深、更加残酷、由绝对实力和冷酷理性主宰的维度,而那个维度的守门人,正用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注视并“引导”着她。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更深沉的负重。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同时承载着两种不同操作系统的机器,一边要维持着“锋刃”小组稳定可靠的“棱镜”与“基石”角色,与“犀牛”、林薇紧密协同,遵循着山魈教官设定的团队作战逻辑;另一边,却又无法抑制地在每一个战术细节中,去寻找那条代码可能指向的、隐藏在规则缝隙间的“孤独路径”。
这种内在的撕裂感,让她在训练中时而表现出超越以往的敏锐与大胆,时而又会因为过度思考而显得迟疑。她的状态起伏,像一枚不稳定的陀螺,在既定的轨道上摇摆。
“Kestrel,你最近……”林薇在一次战术演练后的休息间隙,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担忧,“是不是太累了?感觉你有时候,好像在想很远的事情。”
程微意正用右手缓慢地活动着左肩关节,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她无法解释那组代码的存在,只能含糊地应道:“没事,就是在想一些战术细节。”
“犀牛”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刻意避开了左肩):“压力别太大。你的脑子够用,就是这胳膊得省着点用。咱们是一个小组,有问题一起扛。”
队友朴实无华的信任与关怀,像一股暖流,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底因代码而生的寒意与孤寂。她点了点头,扯出一个笑容:“知道。”
然而,当她独自一人时,那份源自陆沉的、无声而沉重的“期待”(或许是她一厢情愿的解读),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到底想要她成为什么?一个完美的、遵循所有规则的团队士兵?还是一个能够洞穿规则、在绝境中独自开辟生路的……利刃?
第二阶段训练的重点,逐渐转向更高阶的实战化应用和复杂环境下的生存能力。训练科目不再局限于基地内的固定设施,开始更多地向外延伸,进入更加原始和陌生的山地、丛林、甚至一些带有废弃建筑的城镇模拟区。训练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大大增加,体能与意志的消耗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程微意的左臂,在这种持续的高压环境下,恢复速度似乎进入了瓶颈期。虽然不再有剧烈的刺痛,但那种深层次的酸胀和发力时的滞涩感,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伴随着她。她知道,这或许就是吴医生所说的“后遗症”,是她强行突破极限后必须承受的代价。她只能更加严格地遵循陆沉那句“核心发力”的提示,以及康复中心教导的技巧,小心翼翼地使用着这条胳膊,如同呵护一件布满裂纹却依旧珍贵的瓷器。
这天,训练科目是“敌后纵深侦察与定点清除”。各小组被投放到一片广袤的、地形复杂的丘陵与林地结合部,任务是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并“摧毁”隐藏在该区域的数个蓝军模拟前哨站。
“锋刃”小组领取任务后,迅速制定行动计划。根据情报,前哨站分布稀疏,警戒等级不一。
“分头行动效率更高,”“犀牛”看着地图,做出决策,“林薇,你和我一组,负责西北区域这两个点。Kestrel,你单独负责东北方向这个相对孤立的前哨站。注意安全,保持通讯畅通,遇到情况立刻呼叫支援。”
单独行动。这是程微意归队后第一次被赋予独立任务。她知道,这是“犀牛”和山魈对她能力的某种认可,也是对她当前状态的一次针对性测试。
她没有犹豫,立刻检查装备,确认通讯频道。“明白。”
独自一人潜入陌生的山林,与小组协同行动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所有的决策、所有的风险,都需要自己一力承担。风声、鸟鸣、树叶的摩擦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容易引发误判。左臂的存在感在寂静的潜行中愈发明显,每一次拨开灌木,每一次攀爬陡坡,都需要她付出比常人多一分的专注与控制。
她按照常规侦察流程,谨慎地向着目标坐标靠近。然而,那组冰冷的代码,却又开始在她脑海中隐隐作祟。它像是一个幽灵导航,不断将她引向那些看似更加迂回、更加隐蔽,却也更加耗时而危险的路径。
当她第三次因为遵循代码的“暗示”而绕开一条相对好走、但可能存在视野暴露风险的山脊线,选择从一条布满湿滑苔藓的干涸溪谷底部穿行时,左臂在攀爬一块巨石时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溪谷的碎石上!
“呃!”一声痛哼压抑在喉咙里。左肩胛骨传来一阵尖锐的撞击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汗水瞬间湿透了内衣。
她蜷缩在冰冷的碎石上,急促地喘息着,感受着左臂传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抗议。一种混合着身体痛楚和精神挫败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为什么要相信那组虚无缥缈的代码?为什么要用这具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去冒险走那条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捷径”?陆沉……他到底是想帮她,还是在用一种更残酷的方式考验她,甚至……毁掉她?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就在她几乎被负面情绪淹没时,耳朵里佩戴的微型骨传导耳机,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非小组通讯频道的电流杂音。那杂音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消失了。
程微意猛地抬起头,心脏骤停。
这个信号……和上次不一样,但那种独特的加密波段残留的“质感”,却让她瞬间确定——又是他!
他就在附近?!他在看着她摔倒?!
一股莫名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不顾左臂的剧痛,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寂静的山林。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每一片晃动的叶子,每一处幽暗的树丛,都仿佛隐藏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山林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但那短暂的电流杂音,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她。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嘲讽她的狼狈?
不!不能被他影响!不能被他那套冰冷莫测的规则牵着鼻子走!
程微意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她不再去纠结那组代码的含义,也不再试图去寻找那条所谓的“孤独路径”。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用最扎实、最基础的侦察兵技巧,开始重新规划路线。
她放弃了那条危险的溪谷,选择了一条虽然可能暴露,但更稳妥、更节省体力的山腰线。她的动作依旧谨慎,但不再有那些因过度解读代码而产生的、不必要的迂回和冒险。
一个小时后,她成功抵达了目标前哨站的外围。那是一个依托天然岩洞构筑的简易据点,位置隐蔽,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常规的正面侦察很难不被发现。
程微意伏在一处灌木丛后,仔细观察着据点的结构和哨兵的活动规律。左臂的疼痛依旧存在,但已经被她强行压制在意识的角落。
她想起了陆沉在战术总结会上说过的话——“将每一个不利条件,都纳入你的战术考量。”她的左臂是劣势,但也正因为无法进行强攻,迫使她必须更加依赖观察和智慧。
她注意到,据点侧后方有一片岩石风化形成的陡坡,坡度极大,几乎无人看守。那里,或许就是被常规思维忽略的“缝隙”。
这一次,她没有再去联想那组代码。这个发现,源于她自己的观察与分析。
她小心翼翼地迂回到陡坡下方。攀爬这样的陡坡,对左臂是极大的考验。她深吸一口气,将陆沉那句“核心发力,带动肩臂”的要诀在心中默念一遍,然后开始攀爬。
动作缓慢而稳定,右手和双腿承担了绝大部分力量,左臂仅仅在最关键的时刻,提供一点必不可少的辅助与平衡。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在岩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每一次发力,左肩都传来清晰的酸胀,但她咬紧牙关,控制着呼吸,一点点向上挪动。
当她终于成功登上陡坡,潜伏在据点侧上方一个天然的岩石掩体后时,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混杂着身体的虚脱感,席卷了她。她做到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判断,找到了通往目标的路径!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望远镜观察据点内部。情况一目了然。她迅速将坐标和信息传回。
任务,完成。
在撤离的路上,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身体的疲惫与疼痛是真实的,但那种凭借自身能力克服困难、达成目标的充实感,也是真实的。那组代码带来的阴影似乎淡去了一些,陆沉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带来的压迫感,也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他或许是一道冰冷的标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但正是这道标准、这座高峰的存在,迫使她不断突破自我的极限,去挖掘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力。
冰层依旧厚重寒冷,但在那之下,似乎有微光,正穿透沉重的阻碍,倔强地闪烁。那不是他给予的光,而是她自己在负重前行中,亲手点燃的火种。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她的脚步,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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