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高密度的训练,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微意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高速离心机的海绵,拼命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与技能,压榨着每一分潜力。左臂的力量在科学训练和自身意志的双重锻造下,稳步恢复,虽然距离巅峰状态尚有差距,但已能支撑绝大多数常规战术动作,那份曾经的滞涩与隐痛,正逐渐被一种更具掌控力的酸胀感所取代。
陆沉依旧是那座移动的冰山,精准、严苛、不容置疑。但在那冰冷的外壳之下,程微意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不同以往的气息。他依旧会在她动作不到位时冷声纠正,依旧会在战术复盘时将她批得“体无完肤”,但那种针对她个人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刻意冷待,似乎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不掺杂私人情绪的严厉,甚至……偶尔在她展现出超出预期的洞察力或坚韧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尚可”的微光。
这种变化细微得如同蛛丝,却让程微意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分。她不再花费过多心力去揣测他情绪背后的含义,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提升自己上。这种专注,让她在训练中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流状态,进步速度甚至超过了受伤之前。
这天下午,理论课结束后,程微意被山魈教官单独留了下来。
“Kestrel,”山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指挥室那边,有一套新的战场情报分析系统需要录入部分历史作战数据,进行算法校准。资料比较多,涉及到一些加密权限,需要人手。你理论基础不错,心思也细,过去帮一下忙。”
这是临时任务,但也是一种认可。程微意立刻应道:“是,教官!”
她跟着山魈来到基地核心区域的作战指挥中心附属资料室。这里戒备森严,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和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几名技术军官正在忙碌。
山魈将她交给一位负责此项目的技术少校后,便离开了。技术少校简单交代了任务要求——将特定编号档案袋里的纸质作战报告,分门别类地扫描、录入系统,并进行初步的关键词标记。工作繁琐,需要耐心和绝对的细心,并且因为涉及机密,不允许有任何电子设备带入,全程在监控下进行。
程微意被安排在资料室角落的一个独立工作台。台上已经堆放了厚厚几摞牛皮纸档案袋,上面印着醒目的“机密”字样和不同的编号。她深吸一口气,戴上专用的薄棉手套,开始工作。
打开第一个档案袋,抽出里面略微泛黄的报告纸,一股岁月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报告用的是标准的军事术语,记录着某次边境冲突的详细经过,从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到每一步的战术决策、战场态势变化,直至最终结果。冰冷的文字背后,是硝烟与鲜血,是智慧与牺牲。
程微意收敛心神,开始专注地阅读、扫描、录入。她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仔细核对,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这些用鲜血换来的经验在数据化过程中出现偏差。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资料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程微意正专注于一份描述夜间突袭行动的报告,头也没抬,只以为是换班的技术军官。
脚步声在她工作台附近停下,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进行得如何?”
程微意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站在工作台旁的,是陆沉。
他不知何时来的,依旧穿着常服,身姿笔挺。资料室顶灯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的目光并未看她,而是落在她面前摊开的报告和旁边那摞待处理的档案袋上,眼神专注,仿佛只是例行巡查。
“报告教官,已完成编号A07至A11的录入工作,正在处理A12。”程微意迅速站起身,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陆沉“嗯”了一声,伸手拿起她刚刚放下的那份A12报告,快速浏览了几眼。那是关于一次代号“断刃”的敌后破袭行动总结,里面详细记录了突击小队在通讯中断、补给匮乏的情况下,如何利用地形、天气,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周旋,最终完成任务并成功撤离的经过。
他的目光在报告某几行文字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这份报告,”他放下文件,目光终于转向程微意,声音平淡无波,“重点看第三部分,关于利用敌方心理盲区进行战术欺骗的环节。里面的几个案例,对你们接下来要进行的敌后生存与反追踪训练,有参考价值。”
“是,教官。”程微意点头,将他指出的部分默默记下。他这是在……借机指导她?虽然是以一种极其隐晦、公事公办的方式。
陆沉没再就报告内容多说什么,视线扫过工作台上堆积的档案袋,忽然问道:“A15袋,在里面吗?”
程微意愣了一下,连忙在未开封的档案袋中翻找,很快找到了标着A15的袋子,递给他:“在这里,教官。”
陆沉接过档案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拿着袋子,在手里掂了掂,目光再次落到程微意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资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扫描仪工作时轻微的嗡鸣。冷白的灯光下,两人隔着堆满文件的工作台,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你的伤,”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最近感觉怎么样?”
程微意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这是他第一次,在非训练时间、非公开场合,主动询问她的伤势。
“恢复得很好,教官。基本不影响常规训练了。”她如实回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他一样平静。
陆沉点了点头,视线在她左肩位置极快地掠过,然后重新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训练场上的冰冷锐利,也不是醉酒后的迷乱痛苦,更不是餐厅偶遇时的平静探究,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决断的、深沉的专注。
“程微意。”他叫她的名字,不是代号。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
“是,教官。”程微意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陆沉默然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他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心理斗争。最终,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保全自己,永远是完成任务的前提。这不是怯懦,而是责任。对任务的责任,对战友的责任,也是……对你自己的责任。”
他的话,与他之前讲述“雪鸮”行动时的沉重一脉相承,但此刻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更为直接、甚至带着一丝……近乎个人化的叮嘱意味。
程微意怔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郑重,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
他是在担心她?用这种属于他陆沉的方式?
“我……明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陆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关切,有期望,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东西。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然后拿着那个A15档案袋,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资料室。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留下的气息和那令人心慌的压迫感。
程微意却久久无法回神,依旧维持着挺直站立的姿势,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和他叫她名字时,那低沉而清晰的语调。
他主动来找她,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档案袋。那番关于“责任”的叮嘱,也绝不仅仅是教官对学员的例行教诲。
那像是一封未曾开启的信笺,被他就这样,突兀而又隐晦地,递到了她的面前。信里写了什么,她尚未可知,但那递出信笺的动作本身,以及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已足以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暗室对弈,无声无息。他落下了一子,而她,握着那颗骤然变得滚烫的棋子,站在命运的棋盘前,心潮澎湃,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前路迷雾重重,但那递出信笺的手,似乎为她指引了一个模糊却无法忽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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