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沉重的巨石,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风雨的呜咽,江涛的咆哮,还有那如同地狱丧钟般、越来越近的洪峰轰鸣,在撕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梅运来…还有王瘸子的婆娘娃儿…都被吞没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如同被这滔天的浊浪狠狠拍灭,连一点火星都没剩下。岸上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冰冷的雨水中,脸上只剩下惨白和绝望。老支书吴建国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旁边后生死死搀住,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龟儿子!莫慌!”李十八在梅运来彻底被浪头吞没的瞬间,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梅运来混乱的意识,“闭气!抱紧娃儿!乾坤戒!护住心脉!给老子稳住!”
冰冷的、裹挟着大量泥沙碎木的浑浊江水,如同无数只巨手,疯狂地撕扯、挤压着梅运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天旋地转!尖锐的木头断茬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带起火辣辣的痛!怀里的孩子本能地死死箍住他的脖子,小身体剧烈颤抖着,冰冷的恐惧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就在这混乱的、窒息般的黑暗和巨大压力下,梅运来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乾坤戒,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蓝芒!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无形的薄膜,瞬间覆盖了他和怀中孩子的心口!那股几乎要将胸腔压爆的恐怖水压,顿时减轻了大半!
“蹬腿!往右!蹬那块冲下来的门板!”李十八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精准指引!他残存的神念在狂暴的水流中,捕捉着可利用的漂浮物和相对平缓的水流空隙!
梅运来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本能和仙体改造后的强大力量瞬间爆发!他双腿如同装了弹簧,在浑浊的水流中猛地一蹬那块漂浮的破门板!
“嘭!”门板被蹬得粉碎!借着这股强大的反冲力,梅运来抱着孩子,如同一条灵活的巨鱼,硬生生在狂暴的乱流中向右前方窜出数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根翻滚撞击的粗大原木!
“哗啦——!”梅运来的脑袋再次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猛地灌入肺腑!他贪婪地大口呼吸,同时死死搂住怀里呛咳不止的孩子!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个在浊浪中浮沉、已经失去意识的妇人身影!
“跟上老子!”李十八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左前方!那棵冲下来的歪脖子树!抓住它!”
梅运来毫不犹豫,再次奋力划水!怀里的孩子成了最大的负担,但他双臂如同铁箍,将其牢牢护在胸前,用宽阔的背脊抵挡着后方冲击而来的杂物和浪头!
“嘭!”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擦着他的后背冲过,带起的激流让他一个趔趄!但他脚下如同生了根,硬生生稳住!终于,他一只手死死抓住了那棵随波逐流的歪脖子树的粗壮枝桠!
有了依托,梅运来立刻将怀里的孩子往上托举,让他能趴在相对高出水面的树干上喘气。他自己则大半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一只手死死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奋力伸向几米外那个正在下沉的妇人!
“够…够不着!”梅运来心中焦急!洪峰带来的巨大水流让他根本无法稳定身形,更别说带着两个孩子逆流靠近!那妇人已经彻底昏迷,身体正缓缓下沉!
岸上的人群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绝望中,几乎无人注意到浊浪中那两个渺小挣扎的身影。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低沉、雄浑、与风雨江涛截然不同的机械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钢铁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雨幕!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震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通往江边的那条泥泞村道上,两道刺目的、如同巨兽眼睛般的雪亮光柱,穿透了密集的雨帘!一辆巨大的、通体涂着黄色油漆的钢铁巨兽,正碾过泥泞,朝着江岸轰然驶来!
履带式底盘碾过泥坑,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浆!粗壮的钢铁臂膀在风雨中伸展,巨大的挖斗如同狰狞的巨爪!正是彩霞农业工程队里那台最大的挖掘机!俗称“挖挖机”!
“挖…挖挖机?!”
“哪个开来的?!”
“这…这是要干啥子?”
村民们惊呆了,看着这突兀出现的钢铁怪兽,完全反应不过来。
下一秒,更让他们眼珠子掉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挖掘机驾驶室的门猛地被推开!
一道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利落地从高高的驾驶室跳下!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全身,昂贵的丝绸睡裙紧贴在玲珑有致的曲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下摆早已在奔跑中被荆棘撕裂,沾满了泥浆。那双白皙精致的玉足,此刻竟赤着,深深踩进冰冷的泥泞里!
是林彩霞!
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紧抿的唇线不断滑落。她看都没看岸上惊呆的村民,一双清冽的眸子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雨幕,精准地锁定了江心浊浪中那两个挣扎的身影——梅运来和他正竭力想要抓住的妇人!
没有任何犹豫!林彩霞踩着泥泞,几步冲到挖掘机巨大的履带旁,赤着脚,双手并用,动作带着一丝生涩却异常坚定,再次爬上了那沾满泥浆的驾驶梯!
“她…她要开挖挖机?!”
“林…林总?!”
“天老爷!她一个女娃儿…会开这铁疙瘩?!”
惊呼声炸响!所有人都懵了!这反差太大了!仙女般的美女总裁,去开这粗笨的钢铁怪兽?
林彩霞充耳不闻!她坐进驾驶室,关上门。冰冷的钢铁机器隔绝了部分风雨声,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机油和泥土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冰冷沉重的操纵杆!目光透过沾满雨水的玻璃,死死盯着江心!
她不会开?不,她学过!为了拓展公司的农业基建项目,她特意花时间考过特种机械操作证!只是从未在如此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实战操作过!
“启动…油门…控制臂…挖斗…”林彩霞心中默念着操作要点,眼神锐利如刀!她猛地推动操纵杆!
“嗡——轰!”
挖掘机巨大的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履带在泥泞中猛地转动,卷起大片泥浆!巨大的钢铁身躯,如同苏醒的史前巨兽,朝着江岸最靠近梅运来位置的方向,沉稳而坚定地推进!
“她…她真的开动了!”
“朝江边去了!”
“小心啊!莫开下去了!”
岸上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操作失误,连人带机器翻进江里,那就是天大的惨剧!
林彩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她全神贯注,将挖掘机稳稳地停在距离汹涌江水不足两米的地方!这里的地基还算稳固!紧接着,她双手快速而沉稳地操作起来!
巨大的钢铁臂膀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带着万钧之力,缓缓抬起!粗壮的液压杆伸缩着,将那巨大的挖斗,如同巨人的手臂,朝着江心浊浪中梅运来抓住的那棵歪脖子树的方向,沉稳而有力地伸了过去!
“稳住!稳住!”李十八的意念在梅运来脑中狂吼,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龟儿子!那挖斗!抓稳了!那是你婆娘给你伸过来的救命稻草!莫松手!”
梅运来在水中猛地抬头!透过翻腾的浪花和密集的雨幕,他看到了那缓缓伸过来的、冰冷巨大的钢铁挖斗!也看到了驾驶室里,那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眼神无比坚定专注的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心头!有震撼,有难以置信,更有一股滚烫的热流!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趴着的孩子往那伸到近前的巨大挖斗里一推!
“娃儿!抓住!”
小男孩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挖斗边缘冰冷的钢铁齿牙!
林彩霞在驾驶室里看得真切!她瞳孔一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没有丝毫停顿,她猛地拉动操纵杆!
“嘎吱——嗡!”
巨大的挖斗如同巨人的手掌,稳稳地托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开始缓缓回收!钢铁臂膀沉稳地移动着,对抗着风浪的冲击!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一个!”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无数人激动得跳了起来!
梅运来心头一松,但危机远未解除!那昏迷的妇人已经彻底沉入水面之下,只剩下几缕头发还在浑浊的水面漂浮!
“还有一个!”梅运来朝着挖掘机的方向嘶声大吼!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无比微弱,但他相信林彩霞能看见!
林彩霞确实看见了!她刚将挖斗收回,小心翼翼地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放到岸边相对安全的高地,两个反应过来的妇人立刻冲上去把孩子紧紧抱住。她甚至来不及看孩子一眼,目光再次死死锁定江心!
梅运来已经松开了歪脖子树,一个猛子扎进了浑浊的水中!朝着妇人沉没的位置潜去!
“快!伸过去!伸到他下水的位置!”李十八的意念在林彩霞脑中急吼!他竟强行分出一丝微弱的神念,试图与林彩霞建立一丝模糊的联系,传递着梅运来下潜位置的指引!
林彩霞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瞬间指向了江心某处!她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此刻她选择无条件相信!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和那一闪而逝的指引,再次推动操纵杆!
巨大的钢铁臂膀带着沉重的挖斗,如同定海神针,再次朝着那片翻滚着死亡漩涡的江面,坚定而迅猛地伸了过去!挖斗的尖端,稳稳地悬停在梅运来刚刚下潜位置的正上方!
岸上再次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浑浊的江面,盯着那悬停在浊浪之上的巨大挖斗!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岸上人群的心再次沉入谷底时——
“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猛地在挖斗下方不远处破水而出!正是梅运来!他一只手死死抓着那昏迷妇人的衣领,将她拖出了水面!妇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紫,显然已经溺水!
梅运来浮出水面,剧烈喘息着,冰冷的江水让他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抬头,看到了那悬停在头顶、如同神迹般的巨大挖斗!
“龟儿子!快!”李十八的声音带着透支的虚弱。
梅运来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量,奋力将昏迷的妇人托举起来,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挖斗边缘推去!
林彩霞在驾驶室里看得真切!她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
巨大的挖斗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一沉,精准地接住了被推过来的妇人身体!冰冷的钢铁边缘稳稳地托住了她!
“起!”
林彩霞清叱一声,声音在驾驶室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操纵杆猛地回拉!
“嗡——!”
钢铁臂膀再次沉稳有力地回收!将昏迷的妇人如同货物般,稳稳当当地从狂暴的江心,运送到了相对安全的岸边高地!
“救上来了!两个都救上来了!”
“天老爷!活菩萨啊!”
“林总!梅娃子!神了!都神了!”
岸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欢呼!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压过风雨和江涛!无数人喜极而泣,相互拥抱!老支书吴建国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哆嗦!
林彩霞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握着操纵杆的手心全是冷汗。她透过模糊的驾驶室玻璃,望向江心。
只见梅运来在浑浊的江水中,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孤狼,正艰难地朝着岸边游来。他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每一次划水都显得异常沉重。
林彩霞的心猛地揪紧!她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推动操纵杆!
巨大的钢铁臂膀第三次伸出!这一次,那巨大的挖斗没有悬停,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霸气,如同君王伸出的权杖,稳稳地、坚定地伸到了梅运来前方的水面上!
那意思,不言而喻!
梅运来抬起头,雨水和泥水混合着从他脸上淌下。他看着那近在咫尺、如同钢铁堡垒般的巨大挖斗,又透过沾满雨水的玻璃,看到了驾驶室里那个清冷而疲惫的身影。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释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挖斗边缘冰冷的钢铁。
林彩霞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动操纵杆。
巨大的挖斗,托着那个如同从泥水里捞出来的男人,在无数道劫后余生、充满敬畏和感激的目光注视下,沉稳地、霸气地,从狂暴的龙江之上,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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