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模糊不清。浓重的酒气如同无形的纱幔，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空间，熏得人头脑发胀。
林彩霞那句含混不清、带着浓重鼻音和醉意的呢喃，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梅运来的耳膜上！
“梅运来…”
“…你个傻子…”
最后那四个字，仿佛带着千斤重量，又轻飘飘得如同梦呓，却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梅运来混沌一片的脑海最深处！
轰——！
梅运来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前一秒还因为酒精和疲惫而昏沉迟钝的身体，在这一刻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瞬间僵硬！石化！
他撑在床垫上的手臂肌肉猛地绷紧到极致，如同坚硬的岩石，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支撑身体的力道仿佛瞬间被抽空，手肘一软，上半身差点再次砸回床上！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抛向高空，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撞击着肋骨！咚咚！咚咚！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他自己的呼吸！
他猛地低下头，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林彩霞！
她侧卧着，脸颊深深陷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酡红未褪的醉颜，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隐约可见一点洁白的贝齿，带着温热的、混合着酒气的甜香气息，轻轻拂过梅运来的手臂皮肤。
她睡得那么沉，那么安静，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梦呓。
【龟…龟儿子！！】李十八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尖锐而扭曲地在梅运来识海中炸响！这老鬼显然也听到了，惊骇得连残魂都剧烈波动起来，【她…她刚才说啥子？！‘傻子’？！还有前面那句？！老…老子没听错？！】
梅运来根本没空搭理识海里那个同样石化的老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无数混乱、尖锐、难以置信的念头疯狂填满、撕扯！
傻子？
她说老子是傻子？！
为啥子？！老子哪里傻了？！老子灵雨米卖出了天价！老子把青阳宗的长老都吓跑了！老子现在有钱有势！老子…老子…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服气猛地涌上心头！他梅运来，吴家村乃至州城响当当的“梅老板”、“梅大师”，竟然被自己婆娘骂傻子？！还是在喝醉酒的时候？！这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可这股委屈和不忿，瞬间又被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汹涌、更加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狠狠压下！
不对！重点不是傻子！
重点是…重点是前面那句！
“梅运来…” 她喊了他的名字，全名！
然后…然后是什么？！
她嘟囔了啥？！
梅运来的呼吸彻底乱了！粗重、灼热、带着酒气的气息急促地喷在空气里。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僵在床边，只有那双因为极度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一遍又一遍、无比专注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林彩霞沉睡的容颜。仿佛要从她安静闭合的眉眼、微微起伏的胸口、甚至那细微的呼吸声中，重新捕捉、拼凑出刚才那模糊不清的音节！
【…你个傻子…】
【…你个傻子…】
【…你个傻子…】
这句很清晰！带着嗔怪，带着无奈，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昵？
那前面呢？！
梅运来拼命地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挖掘、翻找！酒精让他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但他此刻的意志力却前所未有的集中！
她好像是…好像是…
【梅运来…】
声音很轻，很软，像羽毛…带着一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还是…委屈？
然后…然后…
梅运来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一个极其模糊、极其短暂、却如同闪电般撕裂他混沌思绪的音节组合，猛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记忆表层！
“…老子…喜欢你…”
嗡——！！！
梅运来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千口大钟，然后被同时狠狠敲响！震得他神魂颠倒，天旋地转！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金星乱冒！
老子？喜欢你？！
林彩霞说…老子喜欢你？！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用“老子”这种词？！她可是林总！是大家闺秀！是优雅知性的美女总裁！她平时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可是刚才那模糊的音调…那含混的发音…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只有醉酒后才会出现的、毫无防备的嘟囔…
梅运来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死死地盯着林彩霞沉睡的脸，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撑着床垫的手臂肌肉绷得死紧，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幺…幺妹儿？” 梅运来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林彩霞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以及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她睡得那么沉，对身边这个因为自己一句醉话而陷入滔天巨浪的男人毫无所觉。
梅运来不死心，身体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朝着林彩霞的脸庞微微俯低下去。他想靠得更近一点，听得更清楚一点，看得更真切一点！他想确认！疯狂地想确认！
他凑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自己的鼻尖，带着淡淡的酒香和属于她的清甜气息。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近到能数清她每一根浓密卷翘的睫毛…
他的心跳声在耳边如同擂鼓，震得他自己都心慌意乱。
【喂！喂！龟儿子！你…你搞啥子？！靠恁个近！】李十八在识海里气急败坏地叫嚷，【人家睡戳咯！睡戳咯！你莫像个痴汉一样！】
梅运来却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上。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仿佛要把耳朵贴到她唇边去捕捉那可能再次出现的、梦呓般的只言片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卧室里依旧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一个粗重混乱、一个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林彩霞依旧沉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也没有再说出任何梦话。
梅运来保持着那个别扭的、俯身凑近的姿势，僵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一丝狂喜的苗头、更多的却是巨大的迷茫和…石化般的呆滞。
那句模糊的、带着醉意的呓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回响、碰撞，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被他反复咀嚼、放大、分析…
“梅运来…”
“…老子…喜欢你…”
“…你个傻子…”
龟儿子…
她…她刚才…
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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