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麦种刚播进苗床的湿润泥土里。沈砚正弯腰查看覆土厚度，指尖触到微凉的土粒，远处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沉闷而密集，像擂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惊飞了田埂边的麻雀。
“沈先生！骑兵越来越近了！”报信的农户气喘吁吁跑过来，裤脚沾着露水和泥点，“看旗号是忠勇侯府的人，约莫有五十多骑！”
沈砚直起身，望向声音来处。晨雾中已能看见一道尘土线，正快速向农庄蔓延。他转身对围过来的农户们说：“大家别慌，苗床刚下种，先把棚子加固好。护庄队跟我去东边路口设防。”
“沈先生，我们也去！”几个年轻农户扛着锄头站出来，“这地是您帮我们改良的，麦种也是您给的，不能让他们毁了庄稼！”
“对！拼了也不能让他们进来！”更多农户响应，手里的农具被攥得咯咯响。他们脸上虽有惧色，眼神却透着坚定。刚播下的麦种是他们来年的希望，谁也不愿被人夺走。
柳承毅拄着木棍走过来，脸色虽苍白，目光却沉稳：“我带几个老兵去西边埋伏。忠勇侯的人惯用两面夹击，不能让他们断了后路。”
柳清鸢已将短刀系在腰间，手里捧着那只紫檀木盒：“这盒子我随身携带。你布置防御，我去清点辣椒和石灰包。”她的声音比平时略高，却没有丝毫慌乱，指尖划过木盒上的雕花，那是先夫人留下的遗物。
沈砚点头，从腰间摸出之前画的农庄简易防御图：“东边路口挖了浅沟，大家把推车推过去挡着。老兵们用弓箭守住高处，农户们分两队，一队护苗床，一队在沟后待命。他们骑兵冲不进窄路，咱们占着地利。”
话音刚落，柳云舟就带着几个农户跑回来了。他头发散乱，衣襟敞开，脸上沾着草叶，见到沈砚就喊：“沈砚！不好了！领头的不是谢无常，是忠勇侯的亲卫统领赵奎！那人出了名的狠辣，据说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慌什么。”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擦掉他脸上的草叶，“骑兵在窄路发挥不出威力，咱们只要守住路口，他们进不来。”
“我没慌！”柳云舟梗着脖子，却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我就是觉得那家伙太嚣张，刚才远远看见他，还在马上挥鞭子赶农户呢。”
沈砚眼神一沉。他转头对张小柱说：“你带两个人去把苗床盖好，用茅草和木板压住，别让马蹄踏坏了。”又对柳云舟说：“你带几个人去把堆肥堆到路口，辣椒包和石灰包分发给大家，等他们靠近了就往下扔。”
柳云舟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农户都在路上了，约莫有二三十人，带着锄头和扁担，说要过来帮忙。”
“好。”沈砚心里一暖。这些农户本是萍水相逢，却因几袋麦种、一套堆肥法，愿意挺身而出。他忽然明白，粮食不仅能填肚子，还能凝聚人心，这比任何兵器都管用。
马蹄声越来越近，尘土已经漫到农庄边缘。赵奎的声音隔着晨雾传过来，粗哑而嚣张：“沈砚！柳承毅！速速交出紫檀木盒和叛党，侯爷可以饶你们不死！”
沈砚站在路口的土坡上，高声回应：“忠勇侯贪墨军粮，构陷忠良，还好意思说饶我们不死？你问问身后的农户们，答应不答应！”
农户们齐声呐喊，锄头和扁担挥舞着，声音震得晨雾都散了些。赵奎没想到这些农户竟敢反抗，气得在马上怒吼：“一群泥腿子也敢挡路！给我冲！杀进去，农庄里的东西随便拿！”
骑兵们催马向前，马蹄踏在土路上，溅起漫天尘土。可刚到路口，就被横放的推车和浅沟挡住。马匹嘶鸣着不肯前进，骑兵们只能下马，挥舞着刀枪冲过来。
“放箭！”李大叔一声令下，老兵们的弓箭破空而出。箭矢带着风声，射中了几个冲在前面的骑兵。后面的人见状，放慢了脚步。
“扔辣椒包！”沈砚大喊。
农户们立刻将准备好的辣椒包和石灰包扔过去。辛辣的粉末在空气中炸开，冲在前面的骑兵们立刻捂着脸咳嗽，眼睛被呛得睁不开，纷纷后退。
“好样的！”柳云舟兴奋地喊，顺手又扔了一个石灰包，正好砸在一个骑兵的脸上。那骑兵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蹲在地上。
赵奎气得脸色铁青，挥刀砍开面前的辣椒包：“一群废物！给我上！谁拿下沈砚，赏白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果然有亡命之徒。几个骑兵用布巾蒙住口鼻，再次冲过来。他们刀枪锋利，农户们的锄头扁担渐渐抵挡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
沈砚见状，从旁边拿起一把铁锹，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铲过去。铁锹带着风声，正好打在对方的膝盖上。那骑兵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沈砚顺势一脚，将他手里的刀踢飞。
“柳云舟，带几个人绕到侧面袭扰！”沈砚喊道。
柳云舟立刻领命，带着几个年轻农户，从旁边的田埂绕过去，朝着骑兵的后方扔石头、泼粪水。那些骑兵顾此失彼，攻势顿时缓了下来。
柳清鸢守在苗床旁边，见有两个骑兵突破防线，朝着苗床冲来，立刻挥刀迎上去。她的刀法不算精湛，却胜在灵活，避开对方的刀锋，短刀直刺对方的手腕。那骑兵吃痛，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柳清鸢顺势一脚，将他踹进旁边的浅沟。
“别碰苗床！”她冷喝一声，眼神凌厉。那是沈砚耗费心血改良的麦种，是农庄所有人的希望，绝不能被破坏。
激战中，沈砚的目光始终留意着赵奎。他发现赵奎并没有亲自冲锋，而是站在后面指挥，眼神时不时瞟向农庄深处，像是在寻找什么。沈砚心里一动，赵奎的目标恐怕不只是紫檀木盒，还有刚播种的麦种。
“柳承毅！”沈砚高声喊道，“赵奎想毁苗床，麻烦你牵制住他！”
柳承毅闻言，立刻带着几个老兵朝着赵奎冲过去。他虽有伤在身，出手却依旧凌厉。木棍挥舞起来，带着风声，逼得赵奎不得不拔刀应对。
“柳承毅，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护着那些破庄稼？”赵奎冷笑，刀锋直逼柳承毅的胸口。
“庄稼是百姓的命根子。”柳承毅避开刀锋，木棍横扫，“你助纣为虐，迟早会遭报应。”
两人缠斗起来，刀光棍影交错。柳承毅虽体力不支，却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一时不落下风。赵奎急着拿下农庄，渐渐变得焦躁，刀法也乱了起来。
沈砚趁机指挥众人反击。农户们士气大振，挥舞着锄头扁担，将剩下的骑兵逼出了路口。那些骑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人见势不妙，纷纷后退。
“撤！”赵奎见久攻不下，又被柳承毅缠住，不得不下令撤退。他恶狠狠地瞪了沈砚一眼，“沈砚，你给我等着！下次我带大军来，踏平你这破农庄！”
骑兵们狼狈地骑上马，朝着来路退去。尘土渐渐平息，农庄里一片狼藉。几个农户受了伤，坐在地上包扎伤口，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容。
“我们赢了！”张小柱兴奋地喊道，手里还攥着半个辣椒包。
沈砚松了口气，肩膀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走到苗床边，查看麦种的情况。棚子虽有破损，但麦种都完好无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柳清鸢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条：“你的伤口又流血了，重新包一下。”她的动作比之前轻柔了些，眼神里带着关切。
沈砚接过布条，自己包扎起来。“多谢。”他抬头看向柳清鸢，发现她的衣袖被划破了，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你也受伤了。”
“不碍事。”柳清鸢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去查看受伤的农户，“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柳云舟凑过来，脸上满是得意：“沈砚，你看我刚才厉害吧？我一脚踹倒了两个骑兵！”
“是是是，你最厉害。”沈砚笑着调侃，“就是下次别把粪水泼到自己人身上了。”
柳云舟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混乱中，自己不小心把粪水泼到了一个农户身上。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不是太着急了嘛。”
众人收拾着战场，受伤的农户被扶进屋里休养。附近村子的农户也赶到了，见农庄没事，纷纷松了口气。他们带来了粮食和草药，主动帮忙修补棚子、清理战场。
沈砚看着忙碌的人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走到柳承毅身边，见他正坐在屋檐下休息，脸色有些苍白。
“岳父，您还好吗？”沈砚递过去一碗水。
柳承毅接过水，喝了一口：“没事。赵奎的刀法不错，就是太急躁了。”他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赞许，“你今天做得很好。用庄稼凝聚民心，是我没想到的。”
“民以食为天。”沈砚说道，“只要让百姓能吃饱饭，他们就会愿意跟着我们。”
柳承毅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半封绝笔信：“你再看看这封信，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赵奎这么急着拿下农庄，说不定也和这封信有关。”
沈砚接过信，坐在柳承毅身边，仔细研究起来。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是先夫人的笔迹，上面写着“忠勇侯背后有人”“东宫旧案与北狄有关”“紫檀木盒藏着真相”等字样。之前他只注意到这些，现在再看，发现信的末尾有几个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沈砚指着信上的符号，问柳承毅。
柳承毅凑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这是先夫人娘家的暗号。我记得她提过，是用来传递秘密消息的。”他思索了片刻，“可惜我记不清具体的含义了。先夫人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后来遭了变故，族人都散了。”
沈砚心里一动。先夫人的娘家，会不会有人知道暗号的含义？这或许是解开东宫旧案的关键。他把信收好，放进怀里：“我会想办法查明这些符号的意思。”
这时，柳清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从骑兵身上搜来的令牌。令牌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忠勇侯府的标志，背面却刻着一个小小的“宁”字。
“这个令牌不对劲。”柳清鸢说道，“忠勇侯府的令牌，背面不该刻着‘宁’字。”
沈砚接过令牌，仔细查看。那个“宁”字刻得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宁王。”他低声说道，心里掀起了波澜。之前他就怀疑忠勇侯背后有人，现在看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宁王。
柳承毅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宁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如果他和忠勇侯勾结，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东宫旧案与北狄有关，宁王又私通北狄。”沈砚梳理着线索，“这三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他忽然想起先夫人的绝笔信，“说不定紫檀木盒里，藏着宁王私通北狄、谋害前太子的证据。”
柳清鸢握紧了紫檀木盒：“那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盒子。不能让宁王和忠勇侯得逞。”
沈砚点点头。他看向窗外，麦种已经播下，再过不久就会发芽。农庄里，农户们还在忙碌着，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我们现在有农庄，有民心，还有这些线索。”沈砚的眼神变得坚定，“只要我们一步步查下去，迟早会揭开所有真相。”
柳承毅看着沈砚，心里感慨万千。这个上门女婿，起初他并不看好，没想到竟然能在绝境中，为柳家带来一线生机。他忽然觉得，柳家的未来，或许就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好。”柳承毅站起身，“我们一起查。不管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我们都不会退缩。”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农庄的田地上。苗床里的麦种，在湿润的泥土中，悄悄孕育着生机。沈砚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宁王和忠勇侯不会善罢甘休，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和挑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柳家人，有支持他的农户们，还有那些播下的希望种子。
他握紧了手里的令牌，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东宫旧案的真相，还柳家一个清白，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而眼前的农庄，这片刚播下麦种的土地，就是他实现这一切的根基。
夜色渐浓，农庄里点燃了油灯。农户们聚在一起，煮着杂粮粥，谈论着今天的胜利。沈砚和柳家人坐在屋里，商量着后续的打算。窗外，微风拂过，麦浪的清香隐约可闻，那是希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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